「痛痛痛痛……」
安东尼不自觉瞇起眼睛,避开正在帮额头上药的温柔女侍。
卓恩兄妹坐在同桌,无言地看着男人。
「丝缇雅妳轻一点,会留下疤痕的!」
听到警告,被称为丝缇雅的女孩故意擦得更大力,酒店大厅顿时响起一阵哀嚎,接着转为满堂大笑。
「那幺弱就别去挑衅人家,也不看看自己斤两。」她没好气地把药瓶收进医药箱,小巧脸蛋上的大眼睛故意不看着对方。
「可是不觉得我刚刚很帅吗?对我着迷了吗?」安东尼虎口抵着下巴,沉浸自我陶醉中。
「我只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大喊『不要打我的头』。」
「那当然!我以后可是靠脑袋跟脸吃饭的!」
「是是是,準赛朗迪恩伯爵。」
艾尔斯撑着下巴,满脸无趣地看着一男一女。
两人斗嘴模样轻鬆自然,难以想像不久前严肃认真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像个邻家大哥。
但最让他纳闷的还是刚才那场决斗,贵族礼才刚敬完,头都还没抬起来就被打倒在地,接着如丝缇雅所说,在两个流氓一阵乱踢下分出胜负。
如果不是玲宁大喊『共和骑士团来了』,恐怕这场架还有得打。
难道阻止妹妹施法的高超身手只是错觉?
可能是发现卓恩兄妹直盯着自己,安东尼乾咳一声,又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抱歉让两位见笑,我叫安东尼.赛朗迪恩。」他伸出右手,标準社交动作。
艾尔斯看妹妹完全没有要回礼的打算,自己不好意思地跟对方握了握手。
「艾尔斯.卓恩,你好……」
「卓恩……是那个库瑞萨尔的骑士家族?」
原本以为对方会先想到『从无底深渊回来的卓恩』,可是一个印提诺姆人竟然会先提起家族渊源,不禁令他有些好奇。
「赛朗迪恩先生也知道库瑞萨尔的事吗?」
「当然,身为贵族之子可不能不知道天下事,不然会成为笑柄。」安东尼自豪地挺直上身。
同样是贵族之后的艾尔斯突然觉得肩膀很重,想想幸好父亲是受封贵族,爵位不会传子。
「那幺这位是……」男人看向玲宁,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玲宁.卓恩,艾尔斯的姊姊。」女孩铁着脸。
红髮少年以为自己听错,傻笑地看着妹妹。
「怎幺了?艾尔斯小妹。」
没等艾尔斯回答,一旁沉默的丝缇雅突然跳了起来。
「妳说妳叫玲宁?等我一下喔。」
女侍匆忙跑进柜檯,似乎在翻找什幺,留下面面相觑的卓恩兄妹。
安东尼倒是抓準了机会,单膝跪地,有如求婚般地牵起玲宁的手。
「为了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不晓得我是否有荣幸充当导游介绍印提诺姆……」
「不要。」
艾尔斯从未见过妹妹回答这幺迅速,对方话还没说完先果断拒绝。
不过男人看起来貌似没受到打击,反而向玲宁再敬了个礼。
「身为印提诺姆的贵族,知恩不报是会被笑话的。」
「我明天还要工作,要报恩找艾尔斯。」妹妹抽回右手。
「欸--!」尾音拉高说明了红髮少年的惊讶。
「就这幺说定,明早我会在这恭候,準备精彩的印提诺姆之旅。」
「我……我……」艾尔斯羞红着脸,用眼神像妹妹求助。
「如果你愿意解决赛朗迪恩先生的困扰,又能不影响工作,我们都会非常感谢你的喔,艾尔斯小妹。」玲宁一脸正经,在哥哥听来总觉得嘲讽满点。
「我……」
艾尔斯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柜檯又响起呼唤妹妹的声音,让他错过婉拒的机会。
「玲宁小姐!」
丝缇雅小跑步赶来,手上还拿着一封羊皮纸信卷。
「请问这封信是你寄来的吗?」
看着字迹与内容,正是卓恩兄妹自希鲁瓦离开前寄出的书信。
「是我寄的。」玲宁从行囊里拿出另一封羊皮纸卷:「这是证明信。」
女侍取过后拿出拆信刀,将接口处的蜡封切断,一边点头一边研读起内容。
「嗯嗯,嗯嗯,好。」
阅毕后丝缇雅再次捲起羊皮纸,挂起营业用笑容,连用词都开始公式化。
「店主有交代,不论如何都都帮你们留一间二楼的双人房,如果没有要继续用餐请跟我来。」
「麻烦你带路了。」玲宁拿起行囊,没有理会安东尼直接走向女侍。
「咦?这……」,艾尔斯不知所措地看着妹妹越走越远,明天的事情却还没敲定。
「没关係,请不用在意我。」男人耸了耸肩。
「对不起……」
「警戒心强在印提诺姆并不是坏事。」
「是这样的吗?」
「因为是印提诺姆嘛……对了,你再不追过去要被丢下啰。」安东尼瞇起眼睛微笑。
「啊!那我先失陪了!」
艾尔斯紧张地从座位上弹起,拉起背包跟上妹妹的脚步,上楼前还听到男人的声音。
「明天早上我会在这里等你。」
踏上阶梯后,丝缇雅领着卓恩兄妹来到走廊最末端,拿出钥匙一转便轻鬆打开房门。
「这是房间的钥匙,如果不继续住的话拿到楼下柜台结帐就行了。」女侍用她甜美的笑容继续说道:「钥匙只有一把请不要弄丢,有任何困难请到楼下找柜檯。」
「谢谢妳,丝缇雅小姐。」玲宁接过钥匙。
艾尔斯提着行李像罚站一样紧靠墙,等丝缇雅下了楼才一股脑冲进去,关上房门就开始抱怨。
「为什幺要说谎!我才是哥哥不是吗?」
「因为那个赛朗迪恩是印提诺姆有名的望族,跟他们扯上关係就会有一连串的交际应酬,我可不想把时间花在那上面。」玲宁只是自顾自地堆放行李,说话时连头也不回。
「拒绝就好啦。」艾尔斯嘟起嘴。
「那种男人要是拒绝有用,第一次说不要的时候他就该死心啦。」妹妹卸下胸甲,露出衬衣也掩盖不住的佼好身材。
「那也用不着说谎吧……明明我才是哥哥说……」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哥哥,就别扯妹妹的后腿,好好帮忙应付那个赛朗迪恩,我们越早做完就可以越早去艾维城找菲芙。」讲到最后两个字,玲宁嘴角扬起得逞的贼笑。
「干嘛老提起她……我又不是为了她才旅行。」话虽这幺讲,艾尔斯害羞扭捏的模样毫无说服力。
「因为不这幺说你就不会乖乖听话。」
「讲得好像我很没原则一样……」
「不管有没有原则,现在都该準备睡觉了。」玲宁虽然提到休息,自己却从背包里抽出羊皮纸本,靠着火烛一页又一页地研读起来。
「嗯?妳不休息吗?」艾尔斯靠在妹妹深后,偷瞄书里文字,看起来像是写满了地名。
「你先睡吧,我还要整理明天工作用的资料。」
「我也来帮忙吧。」
「你能好好睡觉,明天别让那个赛朗迪恩来骚扰我就够了。」
「真的是……」
玲宁冰冷的态度让艾尔斯感到洩气,不过想想也是,惹出那幺大的事情怎幺可能才几天就释怀,可是脑袋一转,说不定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果我帮忙的话,希鲁瓦的事情可以原谅我吗?」艾尔斯脱下大衣笑着说道。
「可以啊,如果你别让他来烦我的话。」妹妹依然翻阅文本,心不在焉地回答。
「嗯!我现在就睡觉!」
说完艾尔斯立刻钻进温暖的被窝中,没两下便就定位。
看着这样的哥哥,玲宁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头,许久之后才自言自语地说道。
「真是小孩子气……我也没资格说他就是了。」
「你说什幺?」艾尔斯掀开棉被,揉了揉眼睛。
「睡你的觉。」玲宁摀着额头,默默盖上遮光布。
可能是大城邦的棉被质地比较好,也可能是终于抵达印提诺姆的安心,卓恩兄妹俩难得过了整夜好眠,而且没有弗罗克打扰,一觉睡到太阳穿过窗户直射被褥才醒来。
艾尔斯伸了个懒腰,他看向妹妹空蕩蕩的床铺。
棉被叠得乱七八糟,似乎是匆匆忙忙出门。
「真是的……」
他换上亚麻色内里,穿起赤色大衣,拿出铜镜顺了顺浏海,红色髮丝在镜面中反射出朝阳光彩。
艾尔斯拍拍自己细嫩的脸庞,左看右看都是精神抖擞的活力模样。
「好!」
他放下镜子,穿起法师学院教师会送的传送靴,拎着钥匙走出宿舍,锁上门板开开心心地下楼。
只要陪那个赛朗迪恩到处走走就可以让妹妹原谅自己,这件事情实在简单不过,一想到可以赶快到艾维城找菲芙,便掩盖不住双颊上的羞红,脚步也跟着轻盈。
直到看见那名『準赛朗迪恩伯爵』。
安东尼穿着剪裁精緻的白礼服,棕色头髮向两侧梳,露出帅气且自信的双眼,与旅店大厅里来来回回忙着打扫备料的女侍厨娘格格不入。
他左手捧着玫瑰,右手不断拨弄浏海,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公子哥。
「小姐不要迷上我,今天的安东尼已经属于别人了。」男人自顾自地对着路过女性说话,完全不在意周围目光。
如果可以,艾尔斯一点也不想靠近他。
「艾尔斯小姐!」丝缇雅匆忙跑出柜檯,对方刚看过来便继续说道:「请你快把他带走,不然今天都不用开业了!」
「咦?我?」他惊讶到忘记解释性别问题。
「对啊,安东尼说你答应跟他约会,所以两个小时前就站在这了,请他到其他地方坐也不要,坚持等你自然睡醒再说。」
艾尔斯开始理解为什幺玲宁一大早匆匆忙忙出门。
「卓恩女士,赛朗迪恩恭候多时。」安东尼信步走来,似乎是因为丝缇雅的呼喊而注意到自己。
男人捧着鲜花,牵起艾尔斯的右手,弯下腰防不慎防地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要不是顾及周围有这幺多人,红髮少年肯定会一边尖叫一边赏他巴掌,可是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印提诺姆特有的礼仪,也只能僵在原地强忍着冲动。
「寒暄的话出去再说,别妨碍我们工作。」
丝缇雅不顾意愿把两人往外推。
「咦--!」
直到出了门,艾尔斯才终于知道为什幺女侍如此着急。
四匹俊美白马托着黑色华贵马车,就这幺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堵住三分之二条道路。
周围拥挤得水泄不通,民众抱怨起是哪个神仙贵族又来扰民,準备接待的车长跟驾驶却像处在异世界般不予理会。
如果这种状况维持了两个小时,周围店家想不着急也难。
一男一女被完全推出鹫马旅店后,丝缇雅立刻关上门,不但发出响亮的撞击,也引来人群纷纷转头,看看究竟是哪个大小姐让贵族準备如此华丽排场。
面对数百双眼睛凝视,怕生的艾尔斯简直惊吓到说不出话,双颊因害躁而涨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被希鲁瓦战团包围也没有的紧张。
跟老一辈冒险者对决也不曾体验的压迫。
如今两者同时出现,让他终于知道妹妹为什幺不愿意参加印提诺姆贵族的交际,而自己竟然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出游。
感受到周遭气愤又好奇的目光,再看看安东尼自信的微笑,红髮『少女』明白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忍不住滴下眼泪。
对着自己说道。
「我……真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