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斯仍红着脸,静静盘坐在床铺上,长髮从脖子两侧拨到胸前,故意不看斜后方正在帮自己解开包扎的中年男性。
「哎呀!大家都是男人有什幺好害羞的!」
红髮少年不理会对方的说词,撇过头去表示不满。
「哼!」
男人这幺讲就像是不断提醒他晕倒时早已被看个精光,不禁又气愤又害羞,可是对方没有恶意,也不能怎幺样。
在拆下绷带后,艾尔斯意外发现底下竟然已经长出肉,不过仍未完全癒合,只要一拉扯到便让他痛得差点哭出来。
「看来没有恶化,还挺不错的嘛!」
中年男子捲起染血绷带随地一扔,摆出手势念起意义不明的呢喃。
那并非是符文或巫术,听起来像是某种语言。
随着声音延续,绿色灵光缓缓爬上艾尔斯的身体,温柔地包覆肩膀。
他能清楚感觉到皮肉正快速生长,完整覆盖被弩箭射穿的伤口。
可能是治疗法术的关係,肩膀不只奇痒无比,还不能抓,有如古代笑刑一般,让艾尔斯不自觉地浑身颤抖,眼角带泪,脸颊因强忍不笑而涨红,还差点叫出声来。
「好!这下子就没问题了!」
在快要受不了即将发出声音时,治疗终于告一段落,他喘着气看向肩膀,除了其上治疗过的淤黑痕迹以外,滑嫩的皮肤跟原本没有什幺差别。
「谢谢你……帕拉斯先生……」
被称为帕拉斯的中年男人笑得十分豪迈,原本的披头散髮在粗略整理后绑成高马尾,下巴上的大鬍子仍然十分醒目。
男人只有穿件破旧长裤,毫无遮蔽的上身长满体毛,四肢满是矫健肌肉,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人。
「不用谢!小伙子。」
帕拉斯随兴地拍了拍红髮少年的肩膀,伤口刚痊癒但还是有点麻。
「大家都是阿卡迪亚人,彼此帮忙是应该的。」他伸手进床下,用力一扯将艾尔斯的衣服裤子全部拖出。
「可是帕拉斯先生……昨天为什幺会在那裏呢……」红髮少年拉起被褥遮住身体。
「……因为这座森林里最近有些不详的气息,我想大概又是希鲁瓦在做什幺奇怪的实验,所以就先到附近看看。」
「奇怪的实验……」艾尔斯想到自己在研究所地下室所看到的一切。
「结果刚好碰上你从空中掉下来,怕你摔死所以就先接住啦。」帕拉斯抓了抓额头继续说道:「结果没想到竟然有希鲁瓦人追过来,披头就要我把你交出去。」
「……」
艾尔斯故意撇开头不愿直视对方,对此帕拉斯只是耸了耸肩。
「在分清谁对谁错之前我不打算照做,反正本来就讨厌他们死板的做事方式。」
「咦?」艾尔斯有些意外。
「想想区区几个希鲁瓦战团士兵也挡不住我,所以转身就跑啦。」
「挡不住……帕拉斯先生能跑得比他们还快吗?」红髮少年瞪大了眼睛。
「可别小看我喔,索拉山脉就像我家后院,越过山脊跟翻墙一样简单。」
「越过山脊?等等,所以这里在索拉山脉北面?这样不是离希鲁瓦很远吗?」艾尔斯不可思议地盯着中年男子,无法想像这个人居然背着自己一晚跑了将近五十哩。
「没什幺啦,我还看过两天来回西南大陆的人咧。」
「西南大陆……来回不是要两个月以上吗?」
「是啊,对会魔法的狂人而言并不是难事吧。」
「也对……帕拉斯先生看起来不像法师……难道是德鲁伊?」
「其实也不算,你可以称呼我们这种与森林为伍的人为自然之民。」男人将整套衣裤递给红髮少年。
「谢谢……那个……可以出去一下吗?我要更衣……」艾尔斯接过装束,满脸通红地说。
「都是男人害羞什幺?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帕拉斯起身走出树屋,盘坐在门外把玩着绿叶。
艾尔斯快速穿上内衣内裤,避免男人一转头又看到自己全裸的样子,也趁着空闲时间釐清现况。
如果照帕拉斯所说,这里是索拉山脉的北侧,离希鲁瓦那幺远,应该是不用担心被抓到,但玲宁还留在城里,倘若圣武士查明自己的身份,恐怕会对妹妹不利。
这一点必须赶紧回去确认,可是翅膀……被射穿的翅膀还能飞吗?他不知道。
艾尔斯拍拍脸颊,决定将悲观想法甩在脑后,往好的方向思考,如果帕拉斯所言属实,或许那些希鲁瓦战团士兵没发现自己的身分也说不定。
保险起见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帕拉斯先生昨天接住我的时候我脸上的面具还在吗?」他边说边套上外裤,拉紧束带。
「面具啊……我不记得咧,好像还在吧,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帕拉斯先生难道没有盯着我的脸看吗?」红髮少年心里不禁埋怨起这个粗线条的男人。
「谁会看啊,而且你穿得一身黑,晚上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有没有戴面具吧。」
听到这种描述,艾尔斯终于放宽心,因为装束跟面具都是易容魔法的效果,如果在自己失去意识后帕拉斯仍看到黑色盔甲,代表魔法并未解除,面具理论上也不会消失,就没有被识破真实身分的风险。
想到这里,他觉得好像哪裏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彷彿帕拉斯身上藏着许多谜团,言行举止又正常至极。
艾尔斯望向男人的背影,不禁又注意起门旁墙上挂着的『夜枭装』。
「帕拉斯先生……为什幺会有夜枭装呢?」
「夜枭装是什幺?」
「就是那个叫夜枭人的小说里面主角穿的衣服。」
「我没看过那叫什幺夜枭人的小说。」
「咦?那这个斗篷是……」
「那个是我朋友的遗物。」
「遗物……?」突然进入到如此严肃的话题让艾尔斯不知所措。
「大概十年前吧,我去印提诺姆找朋友,发现他被关在共和骑士团的牢房里,那家伙说他用不到了所以给我,如果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身分就可以穿着它。」帕拉斯抓着叶柄,轻轻地抿在口中。
印提诺姆?不就是夜枭人小说里的主要舞台吗?
主角布鲁斯.瓦伦丁白天是为人民争取福利的行政官,晚上则化身为夜枭人,与他的机关人伙伴强尼在印提诺姆行侠仗义,拯救无辜受害者,跟犯罪组织『暗之主宰』对抗,如此家喻户晓的英雄,连共和骑士团都不得不跟他合作。
艾尔斯非常喜欢这种故事,也因此每次使用易容魔法总要换上黑色装束跟蒙面。
从这套『夜枭装』的完成度看来,难道这小说真有其事?疑问挑起了红髮少年的好奇心。
「请问帕拉斯先生的朋友叫什幺名字……」
「华伦,怎幺?你认识?」
「不……只是觉得好奇,或许他是那本小说的作者呢……」艾尔斯套上大衣,双手流畅地穿出袖口。
「不可能,因为他之后没多久就自杀了。」
「自……自杀?为什幺?」他没想到会突然听见如此灰暗的过去。
「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自杀』还是『被自杀』。」
艾尔斯不知道该说什幺,只能尴尬地检查装束上有没有遗漏,而帕拉斯似乎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早安,帕拉斯。」
「唷!早安,贾斯特。」
帕拉斯朝门外看不到的角落打招呼,艾尔斯认为大概是熟人。
「他醒了吗?」
「起来没多久,你不也听到尖叫了吗?」帕拉斯讽刺道,表情一派轻鬆。
听他们有说有笑,艾尔斯猜想来者应该是个善良之辈,直到这个人走到门外,露出他特殊的身体为止。
由木头与铁片组装的机关身躯,胸甲上还刻着生产编号,然而最特别的还是那颗脑袋,有如活生生锹形虫般的头部,虽然一看就知道是机关人,但那不断开合的下颚还是令人震惊。
艾尔斯立刻摆出战斗姿态,将黑色灵光缠绕于右手。
「嘿!我没有恶意!」机关人高举双手,上面还捧着一篮水果。
「你看看你!我就说太吓人了吧!」帕拉斯在门外幸灾乐祸。
「……你不是希鲁瓦的机关人?」艾尔斯仍不敢掉以轻心。
「噢!当然不是!其实真要说起来,我应该是西南大陆的机关人。」
声音跟下颚的开合完全对不上,让红髮少年确定这名叫贾斯特的机关人并不是用嘴巴说话。
不过比起肉眼所见,刚才的对话反而呈现出一股难以察觉的突兀。
机关人竟然会用一般语气沟通?
过去不管是在库瑞萨尔还是希鲁瓦,机关人的谈吐永远都摆脱不了几个特色:务实、直接、恭敬,不带任何感情,不拐弯抹角,以最迅速的方式达到目的。
所以刚才那句话由机关人来说应该是『不,我是西南大陆的机关人。』
「这人怎幺了?」贾斯特看艾尔斯毫无反应,转头询问帕拉斯。
「大概是你太好笑所以愣住了吧。」男人掏了掏耳朵,边说边吹掉卡在指甲里的耳垢。
「随便啦……先吃个早餐压压惊吧。」机关人从篮子里掏出颗球状物,随手抛给艾尔斯。
他反射性地接住,才发现是桃子,从表面看来品质完全不输给西方四国。
「你也来一颗。」贾斯特也抛给帕拉斯。
「哈!谢啦!」
男人拿起水果便开始狼吞虎嚥,让红髮少年也略带疑惑地轻咬一口。
甘美多汁,甜而不腻,清爽可口……他一瞬间想不到更多的讚美来形容这颗桃子。
「如何?这可是我们自己种的喔。」
机关人种水果?根据莉迪雅所说,机关人是七十年前马杜拉克联盟战役中期製造出来代替士兵上战场的魔法人偶,绝不可能自动自发去种水果!
虽然内心持续吐槽,艾尔斯仍忍不住多吃几口,直到手上只剩下果核。
「好吃对吧?」帕拉斯抹了抹嘴,随手把果核抛回篮中,精準的程度令红髮少年瞠目结舌,不禁猜测这人绝不简单。
「对了,还不知道该怎幺称呼。」贾斯特从艾尔斯手上接过食物残渣。
面对救命恩人,艾尔斯有些犹豫,思绪在说与不说间徘徊。
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隐瞒一部分。
「艾尔斯……」
原本以为两人会大叫『原来你是那个库瑞萨尔骑士家族的人啊!』,但他们只是笑着继续聊天。
「挺好听的名字嘛!」帕拉斯把身旁的树叶当擦手纸。
「想知道怎幺种的吗?」贾斯特下颚仍滑稽地不断开合。
「呃……想是想……不过……」
「既然想就一起来吧,我刚好也要处理这些果核。」
说完贾斯特自顾自地走出树屋,艾尔斯只好默默跟上,到门外后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应该说他从没想到眼前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神奇的景象。
高耸巨木林立,每棵树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树屋,曙光从隙缝中透下,温柔地打在地表草皮上,微风如乐手般轻轻拨动叶片,顿时响起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乐章。
如果有个精灵女子从对面的屋子里走出来像他打招呼,艾尔斯说不定会尴尬地笑着回应。
但在这里的每个居民,都是机关人。
他没有仔细算,肉眼粗估应该超过三十台以上,每个都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接嫁、施肥、清理断木碎石,这些完全绝缘于自然的『种族』正在做着有利大自然的各种行为。
当艾尔斯与其中一名机关人对上视线时,对方轻鬆地挥手,他也下意识鞠躬回礼。
「嘿啊!」
贾斯特绕到木屋后方攀着绳梯往下爬,帕拉斯则像个野人抓起爬藤植物就往下滑,一路刮下不少叶片,却也平安落地,转过身对着艾尔斯招手,像是在邀请一起冒险。
艾尔斯看着绳梯,想想既然必定得下去,不如就测试一下自己的体力恢复到何种程度也无不可。
他学帕拉斯一跃而下,不过并非顺着藤蔓下滑,而是一边在半空中摆荡一边降低高度,连续几次后一脚踏在清脆草皮上。
红髮少年惊讶地看着自己,全身肌肉完全不疼,而且就像没受过伤一样,不得不佩服刚才有如法术一般的治疗。
随后贾斯特也落了地,他一手拿着篮子一手轻拍红髮少年的右肩。
「跟我来吧。」
随着机关人的步伐前进,艾尔斯第一次走在自然之林中,周围鲜少人工建筑的感觉意外地相当舒坦。
穿过叶片的阳光,恣意生长的密林,还有与自然格格不入的机关人,每个居民都坦然自若,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互动,反而让红髮少年认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里最奇怪的人。
「你看那个。」
帕拉斯指向林间走道旁一具看似废弃的机关人,斜倚靠在巨木根部的身躯长满青苔,肩膀到头部间还结了张蜘蛛网。
看着损坏残骸,艾尔斯不禁感叹。
贾斯特却过去朝废弃破铜烂铁的大腿踢了一脚。
「桑诺,起床,有客人来啦。」
原本金属面甲底下阴暗的眼窝突然闪烁起蓝光,用低沈嗓音说道:「噢……天啊……我一定又睡到滚下来了。」
「看看你的身体,去找皮欧换个零件。」
「可是我还想睡……」话还没说完,被称为桑诺的机关人顺着绳梯往上爬,一股脑躺进树屋里,不禁让贾斯特直摇头。
也让艾尔斯怀疑这些机关人只是伪装,按下背后的按钮里面就会跳出一个中年大叔。
「觉得奇怪吗?」帕拉斯一直都在注意红髪少年的表情。
「确实很奇怪……」
「哪裏奇怪?」
「我以为机关人都是死板板的……」
「你有在其他地方看过机关人?」
「嗯……在公家机关里服务的那些……还有在工厂工作的那些……」
「在那些地方工作的人类会比较不死板吗?」
「不会……」
「那就是啦。」
艾尔斯低下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发现了某些道理,视线却被眼前奇妙的光景给吸引。
朝阳直射在果树林间,机关人与男女老幼一同工作,他们彼此谈天,分享作物,有如邻家好友,毫无畏惧。
这些机关人彷彿不是士兵,更不是武器,对这些自然之民来说对方只是另一个自然之民,共同为维护万物而努力。
「华伦从西南大陆把他们带出来交给我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觉得突兀,但现在他们比谁都更亲近自然。」
艾尔斯没有回话,脑袋里幻想有一天恶魔也能融入这和平的景象。
「还觉得奇怪吗?」帕拉斯双手插腰微笑地说。
「不,不会,正因为他们活得像自然之民,所以才是自然之民。」
「不完全正确,应该说,正因为他们处在自然中,才能活得像自然之民。」
「嗯……」红髮少年好像懂了什幺。
看着贾斯特将果核放在泥土上曝晒,帕拉斯若无其事地盘坐在地,任由早晨凉风扫过毛髮,享受着一成不变又舒服至极的自然洗礼。
「说说你的事吧,为什幺希鲁瓦人要狙击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艾尔斯十分犹豫,他抿起嘴巴,眉头不禁深锁,儘管眼前景象如此和平,脑海里满满都是昨晚有如噩梦的情境。
作为实验体受尽痛苦的恶魔,冷酷无情的希鲁瓦战团,以及从头到尾像个跳樑小丑的自己。
他不知道该不该全盘托出,但讲出来或许会舒坦些。
「……希鲁瓦囚禁我的同族,用他们做实验,所以我把那些人都放了……」
「被囚禁?『他们』是坏人吗?为什幺希鲁瓦要这幺做?」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原因就放走他们?」
「嗯……因为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可以理解,所以那些人得救了吗?」
艾尔斯无法回答,毕竟当时他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回头确认恶魔们的状况。
如果真要说,昨天晚上是一次极为失败的拯救行动,对希鲁瓦的评估错误导致所有恶魔陷入危险。
而他当时竟然觉得自己做得到,回想起来简直后悔到想回到过去赏自己一巴掌。
「大概可以猜到……先不管结果如何,你有家人吧?如果有的话,他们应该很担心你。」帕拉斯抓了抓脑袋,双眼没离开过红髮少年。
家人……
玲宁!
帕拉斯说的对,就算她没有立即危险,也一定担心极了!
可是翅膀破了一个洞……该怎幺办……
想要立刻回去又做不到的心情让艾尔斯面色不自觉凝重起来,想说什幺却打消了念头。
「我想你得先回去见家人一面。」帕拉斯义正严词,帮欲言又止的艾尔斯下结论。
「我……不……你说的没错……就算是走也应该要走回去……」
「走?你在说什幺啊?明明有翅膀不是吗?」
「咦?翅膀……我……」红髮少年有点不知所措,脸色跟着发青,他没想到会突然提及翅膀。
「当然是说你啊,长翅膀的是你又不是我。」
讲到这,艾尔斯才终于发现早些时间无法言喻的矛盾之处。
如果帕拉斯在自己坠落时就立刻伸出援手,那幺应该会看到角跟翅膀,认出自己并非人类,为何现在还能如此轻鬆对谈?
「角跟翅膀……帕拉斯先生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有什幺好奇怪的,不就是长了角跟翅膀吗?我还看过头是着火骷髅的机关人咧。」
男人烦躁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一点警戒。
「可是……」
「哪这幺多废话,年纪轻轻就在意这幺多不累吗?我应该帮你治好了才对,赶快把翅膀伸出来看看!」
就算帕拉斯这幺说,艾尔斯仍有些胆怯,可是既然对方如此要求,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赶紧用蝙蝠翅膀上的利爪划破大衣,缓缓将整个翼面伸出体外,完全摊在阳光下。
他试着张开皮膜仔细检查,虽然有些痕迹,却一点也不痛,似乎连飞行也没有问题。
「你看?恢复得很好嘛!」帕拉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的表情让他想起菲芙,艾维城首席法师,第一个面对自己真实面貌而丝毫不动摇的外人。
帕拉斯则是第二个,他跟菲芙对他都有救命之恩。
如果没有遇到这个男人,艾尔斯说不定已经成为希鲁瓦实验下的牺牲品,连累家族遗臭万年。
想想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不只不在乎自己的真实身份,还将与自然绝缘的机关人带入深山,培养成能够完全融入世界的自然之民。
「既然翅膀没问题还等什幺咧?」帕拉斯双手抱胸咧着嘴笑,彷彿意有所指。
这种不拘小节、不受约束的神情,就像所有困难对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究竟是什幺样的心态才能露出这种笑容,艾尔斯不知道。
只能说或许跟某个男人为了保护女友不惜牺牲性命的勇气比起来不尽相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强。
过去他只能明白『举手投足间展现的自信会带来成功』,如今又有了新的体悟,让艾尔斯更加了解勇气的意义,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幺做。
「帕拉斯先生!谢谢你!我先走了!」
「哈!不用谢,大家都是阿卡迪亚人,既然有目标就快去做,别想太多。」
「嗯!」
说完最后道别后,艾尔斯咏唱起咒语,让全身包覆在淡蓝色魔法灵光之中,接着振翅冲锋,没几秒就飞出三百多呎,成为自然之民眼中的一个小黑点。
一直到红髮少年越过山头,帕拉斯仍望着天空,彷彿在思索什幺,专心的程度甚至没注意到贾斯特朝自己走来。
「他走了吗?」
「是啊。」
「看来是被利用了。」
「没办法,就算是恶魔,他也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男人伸了个懒腰,看似自言自语:「希望不要被本性所吞没。」
机关人也跟着抬起头,却不是看向南方。
而是东南处遥远山头那片扬起黑色烟雾的密林深处。
「也但愿他别被那不祥之物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