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世高人
０１
他将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不让她看他的脸。手掌轻轻柔柔地，如蝶翼、如羽翎，那样温柔，那样小心。她只觉得一阵温暖的触感自背后袭了上来，他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叹：「此去务必万事小心。」
「又不是孩子，」她笑了，在黑暗里，而后拉开他的手。「别太担心，不过是个小小任务，习惯了的……你也是，此去万事小心。」
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妳又知道我心情了？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 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她讶然看他，「怎幺我们殿下也这幺扭捏起来了？」
「怎幺我们家商也这幺绝情起来了？」
「……」终究是敌不过，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算了，我给你唱首曲吧！」
「哦？」他支着下巴微笑，她闭上眼睛，闻着他衣袖间飘来的淡淡梅花香。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啊，对你来说，千岁是不是少了些，嗯，一愿郎君……呃……」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身弹了弹她的额头含笑道：「笨蛋。」
＊＊＊
洛山是座以秀丽风景、茂密苍劲的树林以及其诡变的生态环境闻名的山。
简易来说，所有山神里头，要是来个「坏脾气排行榜」，我想洛山的山神绝对是榜上有名……
说直白些，就是座白目又难搞的山。
这就好比你认识了个娇滴滴、水灵灵，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皮肤又好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一般的姑娘，欢天喜地地飞奔过去把她，却在隔日醒来发现，她是个人妖来的，同时还有着可怕的不良嗜好……
会这样说，自然是有缘由在的。我们当然也不是没事找事做的蠢蛋，非要往这座山上爬去不可，而是有必需要上去的原因──是的，前些日子烛阴交代下来要找的那位高人，就住在这洛山的山腰上头。
不得不说，这趟旅途是截至目前最为难熬的时刻，容夏、寒殷及蚀月三个不知怎幺搞的，开始每天一大早就将我扯出被窝来强迫我做一些美其名是强健体魄，说白了是魔鬼训练的玩意儿。坏处是将我一条小命折腾得半死，还得让染烟似笑非笑地看笑话；好处是，我们很快便来到了洛山。
是的，我相信无论是谁，在面临行经彭云水泽时候被要胁不准搭便车，要自个脚上使劲，不然就会沉下去或者被吃掉如此的情况，论谁都会进步神速且脚程加快无数倍的。
只是，若所谓的特训及进步神速是这般，我还是不想在来一次。毕竟，前行到一半突然看见有巨大黑影从一旁水面冒出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朝自己扑，实在是件惊悚至极的事，更遑论在下一秒看见另一只像雷龙般的玩意儿又猛然冒出来把那庞然大物一口吞掉的景象了。
洛山上的那位高人高人高高人据说名为「雨宫」，是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狠角色，当今世上没几个人得见他的真面目，也自然就无人能胜过他。
儘管寒殷听完了这番话只是陷入了沉思；容夏微笑不语；而蚀月直截了当轻蔑地哼了一声，而染烟则是漫不经心地如同不干他的事，可说实话，对于世人这般高的评价，我倒是没有半点怀疑，雨宫是个高人。这点可由他能在洛山这般见鬼的环境下安然无恙地待着，不会受到时时变来变去的山林干扰而导致迷路、亦不会随随便便被这山中的珍禽异兽给捉了下酒去而得証。
毕竟，就算有了我们这帮人，我们还是已经在这山中绕了无数日，依然找不着雨宫的居所到底在何处，着实叫人生气，何况路途中还不时会碰见有灵性的小鸟儿对着我们欠扁地哈哈大笑，好几次都让我险些冲动地生出一台GPS，好叫牠们闭上那一张张鸟嘴。
可我终究是无法的，只好让我们继续在山中瞎绕。要不是咱们都活到了一个境地，早在这山中饿死或吓死了，可幸好我们都不是普通人，还是存着些反吓回去的本事，因此，也倒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蚀月……你飞上去看过后，还是没有办法辨认出路来幺？」第五日，在我们当日内经过了同一棵树第三次以后，我终于瘫了。
「……」蚀月皱着眉摇摇头。
「啊，不行了……」要知道，这已是我的极限了，在这之前，我已经跟着他们不眠不休地行动了五天，他们活着，怕是靠着太阳能，我可办不到。
这洛山着实阴险，树林茂密看着美丽，实际上每棵树都是会动的，往往走了一小段路再回过头，方才的路径便已经消失了。若你以为会飞行运气会好上许多，可以早日脱离这鬼地方，亦是大错特错的想法，这林中雾气极盛，每每日正当中之时，便会升起浓浓大雾，将整片树林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当中，教我们摆脱不得，故而有此一问。
「真是……一座山也就那幺大，他到底住哪儿？」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边给自己搧风边坐下。「真的没有一丁点办法幺？」
「……算了吧，裴衣，先找个地方準备落脚休息好了，今日也累了一整天了。」皱着眉环顾了四週一圈，容夏终究是揉了揉眉心说出了拯救我的言论。
「扎营。」寒殷也面无表情地点头附和，独歇歇不如众歇歇，我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停下来歇一歇了，可其他人就不如我一般幸运。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的染烟首先开始做清理场地的动作，将一些障碍移除。
「去去，冬瓜，到一边去！好瓜不挡路……喂，给爷说说，妳是几日没洗澡了？快点！去把自己弄乾净，不然爷今晚让妳睡、不、好、觉、哟。」
「……」说我。净说我。不然你倒是给我讲讲，这段时日裏有谁洗过澡了？
「啧啧，冬瓜妳那是什幺眼神？亲爱的妳莫不是忘了，只有你们人类才需要这般麻烦地清理自己吧？我们可都是很方便的哟，哪像妳啊妳这个呆瓜……」
「……」好吧，我的错，都我的错。
于是我便半是委屈半是欢喜地取了洗漱的用具，默默往靠这最近的那口冷泉移动，约莫五分钟的路程。说真格的，扣掉那些会移动的树木，这片林子其实不带什幺恶意，不过算是些调皮捣蛋的恶作剧罢了……
我将手中衣物放在泉水边的一块岩石上头，而后诚心地合掌对着那一汪池水说道：「由于旅途劳顿，不堪负荷，迫不得已借您的泉水一用，不好意思冒犯了，请多多包涵……」说完便利落地除去外衣，扑进了那温度适中的水中。
「呼……」将自己沉入水中，任由汹涌的池水将我身上的髒污沖走后，我将容夏给我绑的髮带拆下，用手指梳理濡湿的长髮，而后，从头顶开始，我一路细心地搓洗自己，将堆积在身上的髒污慢慢洗去，渐渐露出了原来白皙无瑕的肌肤。
上回染烟调戏我的话现在倒是提醒了我一点，这实在是一具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身体。除了皮肤白皙不说，更重要的是，我身上不只没有疤痕，更没有一颗黑痣，或者是任何深色的部份。
可以说，我的身体，至少在皮肤这方面，确实没有任何瑕疵。这让我头一次想感谢老天爷，至少把我这身体生成了个女人，而不是男人，否则我就得去当个「受」以好好利用这身体天生的优势……
我瞇着眼睛泡在水里，享受那舒适的感觉。看着及背的乌黑长髮在清澈水中缓缓飘扬，好似轻柔飘起的羽毛，我渐渐陷入了呆愣。
毕竟，我是挺久没有这样放鬆了……直到我左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属于人为的、刻意或者无心製造出来的声响。
啪咂！
我反射性地站起身子，警戒地望着四周。声音的来源是一丛茂密的矮树丛，因着旁边生长的大树阴影的遮盖，使我无法看清细部的情况，只得一边往岸边移动，一边警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过，树丛在经过一阵轻轻颤抖、紧接着剧烈摇晃以后，居然就这幺给我踉跄地晃出了一个人！
「啊！」头顶树荫茂密，阳光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筛了下来，光影交错，一时之间让我看不清来者的样貌。我瞇着眼睛，只依稀辨认出，那约莫是个人形……并且，好像还有点熟悉……
我这幺想的下一刻，一阵微风便吹了过来，将顶上的枝叶拂开，一束光线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那人身上，能让我清楚地看清他的样貌……然而，我看着那人同时抬起的面孔，却瞬间陷入了石化。
「这、这这────」幽静的森林里迴荡着我罕见的惨叫声，那声音凄厉得让我坚信，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只因为，那个满面通红、一脸不知所措的，是个我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寒，寒殷，你？！」
他胀红一张如玉的脸，以简直是大吼的音量道：「裴衣！我、我喜欢妳！」待我震惊地望着他时，他又补上一句：「和我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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