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恨我。
那样的话，或许会比较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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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知道容雪身上的秘密，是在成年那一日。
那一天，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阳光下，一身白色的衣、耀眼的金髮……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神祇降世一样。
碧绿的眼睛轻眨，他只是站着，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好像就已经有了净化人心的功能，儘管看似无害的外表下，有着操弄虫蛊的决绝阴狠。
从小，他就知道容雪是令人崇拜的，是那样完美，那幺令人惊艳。
不是没有忌妒过，他总是想着，有一天能够击败他、超越他，儘管他总是受他们之间的血缘关係牵绊，而想尽办法要让他讨厌自己，好让自己更心安理得──可在亲耳听见完美的缘由只是为了毁灭这样一句话的瞬间，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在他成年不久后，那一天，王宫里突然来了一个女人，有着慵懒无害的笑容、随和的个性。儘管戴着面具，身份也不明，却和他们的母亲交好相熟。
于容雪而言，她来了以后，夏禾整他的次数少了许多，却是时常跑去找她作伴相陪。虽然他因此安份了许多，可他隐约感觉得到，手足的眼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愈见深沉。
当时，容雪已经是太子，政事那样繁忙，自然无暇顾及他，也很少有时间与他相处，不若从前一般。只偶尔会在某些阴沉的夜晚、半睡半醒的时刻，感觉到夏禾来到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用着阴鹫的眼神。
他总觉得那是幻觉，恶梦一般的幻觉。无法闪避地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话，如同恶魔的低语：「你应该恨我。那样的话，或许你会比较好过。」
他总是被这样的声音惊醒，醒来以后，身边却不再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是，恶梦来了第一次，便开始猖狂放肆，再不止息。
「你讨厌我吗，容雪？」
「不，我怎会讨厌你……」
「啊，是呢，你是不讨厌我……」精緻的红唇微笑，眼神是慵懒的，像那个不明的女子，却饱含杀意。「你应该恨我。」
有一种不安在滋生，如同黑色的墨渍洒落清水，又如同艳阳下的阴影，蜿蜒向前。人前，他是光芒万丈的太子，偶尔无奈笑说弟弟大了便不中留了这般的玩笑话，可人后，却总是在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刻，暗自心惊。
他的眼神愈来愈阴沉，再也不见年幼时的那一片赤诚。执拗的微笑依然流连在唇畔，可是现在，是那样的令人胆颤心惊。
「容雪，你讨厌我吗？」他的身量已经长成，是如此俊秀的狂傲少年，可是脸上那份桀骜不驯，却没有减去办分。不等他回答，这次，他兀自笑了。「得了，又是那句老话吧？容雪，你总是那幺高高在上、那幺光芒万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这一切，会怎幺样呢？」
带着恶意的话语才消失在耳畔，他的人却已经走远。
有什幺在质变。有什幺在失去。他抓不住，也回不去。有什幺关键的东西正在远去，而他只能徒劳地与他擦身而过、眼睁睁地失去。
对夏禾而言，则是从那一日他不小心听见母亲与那女子的对话开始。
「妳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吗？」
「商，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妳不动手，就是我动手，结果是一样的。」她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的宿命，无从逃脱。妳也知道他的血这幺特殊，只要坐上王位，一定会被看见，到时候一定第一个倒楣……他的血是注定要成为谏天的墨、逆天的道具……他若上位，天君哪会放过他？」
「但他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的希望……」
「小幽，他活着才有意义，妳让他称王，他只能风光一时，却不能一直下去……今天，不是我亲手了结他，就是妳要逼他下位，不然，小幽，他会死。他会死的。」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想了什幺。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了出去，并且，听见自己说：「既然妳们都没有办法，我来。就让我来吧。」
戴着面具的女子显然有片刻的惊讶，却在细细打量他后，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确定幺？那是你的哥哥。」
「确定。」
「既然如此，我会帮你。只是…」温润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唇畔隐约带出一声叹息。「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回头──就不要后悔。」
「……我知道。」他闭上眼，声音竟透出些许涩然。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身黑衣，彷彿一个魅影，与他是那样不同。
白雪落地，依然还会是雪；至于毁灭……那是该让他来做的事。
他无声笑了起来，再睁眼时，眼中只余一片决绝。
于是，一切开始崩毁。
没有回头的余地，再没有后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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