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她说的能耐,其实也没有什幺,不过是她弹我听,而后再跟着弹一遍。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会的,并无什幺困难,就算她一首曲子平均都要弹上五分钟,我依然能一个音也不错。成妖后,体质果然不一样啊。
我默默地瞧着自己的手指行云流水地在琴弦上游走,流畅地乐音便自指间流泻而出,活像是设定好了似的,手放上去就会自动弹奏。这样的境界不要说别人了,我自己都目瞪口呆。
似是明了了我也不是那幺容易敷衍的角色,染笑在我又一曲终了以后瞇起了眼睛,叩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玉白茶盏。「妳的琴技明明已是出神入化,何必像我请教?」她摆了摆手,略不耐烦道:「妳请回吧!」
我抬头看着她因为失了笑容而略显平淡的面孔,感到一阵错愕。这女人这幺难搞,染烟怎幺会这幺死心塌地的对她?虽然坐在这里还不到半日,可我就是清楚知道,方才我若是展现出惨不忍睹的一面,现在的下场準是被她冷潮热讽地嫌弃几句,说什幺这样烂的水準没救了云云,一样被扫地出门。
她不喜欢染烟。
虽然我未曾见过他们相处,可她包装在华丽衣饰下的神情举止,全都若有似无地散发出阴暗的情绪,于我而言是那样的明显,无法忽视。
所以,她也跟着讨厌我。
毕竟,就算我本质上再怎幺不乐意,我就是和他一道来、一块出现的。
真搞不懂这世界怎幺了,有好看名字的人,总是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会和「人如其名」四个字背道而驰。名里有「雅」字的总特别粗鲁;有「文」字的总特别粗犷;有「笑」字的……就特不喜欢笑。除了我出来时候的那个微笑,面前这女子已经不给我好脸色好一段时间了。
可我又能如何呢?
我叹了一口气,偏着头认真地看她,说道:「染笑姑娘,妳也觉得我方才的琴技着实好,是吗?」
「……」她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是慢慢皱起眉。
「我觉得,既然您也是喜爱音乐之人,如此,又怎幺会分辨不出音乐的好坏呢?」我朝她笑了笑,「我听闻染笑姑娘奏琴,能得流鱼出听,六马仰秣,闻者动容。今茗画来此,自不是为了那些表面的花架子。」我起身,朝她歛袖一拜。「望您赐教。」
染笑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好啊,来人,带茗画姑娘去她的房间。」说话时,又变回了那副眉眼含笑的样子,其变脸速度之快教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真的是个难搞的女人,染烟到底是怎样想的?也不和我说明送我来的终极目的,就叫我看着看着,也不说到底是要看什幺……
我走进素净的房间,把堆在一旁的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却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只塞了一封信,以及一个用丝帛包起来的管状物。
信里面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很明显可以知道是来自谁:看好她,密切注意所有动向,必要时,封印之。
我眼皮一跳,连忙打开布帛包装的事物,看见里头装的东西以后,我完全呆掉了。
淡淡的青色在光线反射下显得温润清新,如同青翠的竹子透着新绿,给人一种君子般优雅的淡然。
──那是一支笔。
我的笔。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怎幺回事,这东西是染烟那里来的,也就是说,他已经知知晓了我的身分?既然如此,他怎敢这般待我?……还是,他单纯觉得,我身上带了这幺多笔,就擅自将情况解读成了这些笔可能是我的重要东西,于是就拿来与我「交涉」?可若是如此,这也太过愚蠢……
我左思右想,依然没个头绪,染笑那里却又马上派人来叫我过去。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只有暂时将这些事情放下,过去看看她到底想要搞什幺花样。
***
基本上,我觉得染笑根本就没打算认真教我,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虽然说被讨厌的人委託,还没有薪水拿这两点让我对她的态度稍有释怀,可看着她那近乎锋利的笑意还是一件令人不怎幺愉快的事。
她的手在琴弦上拂过,随意弹完了一首曲调风格有些飘忽的旋律后,便撑着额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就这首,弹吧!」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她似乎不知道,我就像个设定好的录放音机,只要想好了,手便可以顺畅地一直演奏下去,不论多久都没有关係,只是手可能会有点痛、心理层面上会有点累罢了,并不会有什幺不方便,所以,若她是想拿这刁难我,可能达不到什幺效果。
我「哦」了一声,净了手便就着厅里似有若无的袅袅香气开始弹琴,眼睛则认真地履行起染烟交代的事项──看好她。开始她还能完全地无视我的目光,淡定地品茶,可两个小时过去,我手上动作不停,曲子也不知道重複奏了多少遍,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长在她身上。
「……」然后,貌似不太爱笑的染笑终于怒了。「妳要看到什幺时候?!」
「啊?」我愣,然后省悟过来。「我没在看妳呀,弹琴的时候我只用到手,不用眼睛的,所以事实上妳觉得我在看妳,我却只是望着妳的方向罢了,什幺也没看进去的……」
我说的是实话。毕竟,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直都盯着她研究,就算她是美人,我也没那个兴致,说到底还是个女人……所以,我只是确保她会待在我视线内罢了,实际上我只是在发呆……
染笑瞪着我看了好半晌,怒极反笑道:「……爱耍嘴皮,是幺?」
她啪地一下拍碎了茶几,微笑着看我,浑身透出来的,又是那股锋利的笑意。「明日开始,妳就谈琴四个时辰,练箫两个时辰,没有我允许,中间不许停!」说完就自己一个人气沖沖地走了。
「唉。」我停下了弹琴的手指,目送她离去。我何其无辜啊!叹了一口气,我看着微微擦破了皮的指尖以及淡淡渗出的血丝,无奈的回到房间去了。
虽然说被这幺瞧不起、被这样骂我心里是不怎幺好受,不过同理心去看的话,她其实,也被整得够呛……
先是不知道什幺原因被讨厌的人软禁起来,哪里都不能去,失去自己的自由,这点就够可怜的了,折磨精神;出门的时候,还要听别人一脸羡慕的说自己好幸运,有多幺多幺得宠什幺的,折磨耳朵;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充当出气筒的人,想呛她,自己却反被气得够呛,折磨神经……唉,要当个刻薄的女人,好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看着茗天为我準备的诸多行李,我第一次这样感谢她的啰唆,因为行李里面不但有伤药,还有很多保养的物品,就算受了伤,也能够加快复原的速度。请小婢女替我打水,让我把自己洗乾净以后,我这才鬆了一口气,万般满足地缩进柔软的被褥躺好,把一天下来累积的乌烟瘴气都抛到一边去。
「呼……」今天晚上,终于不用想着防範变态了!「呼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