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闇月幽兰
０１
空旷的空间只听见她不间断地唱着，带着蚀骨那样疼的心碎。那样幽远的声音像是一直都存在着，穿越了千年。
那是一首诗词，总是出现在女子对郎君的深切企盼当中。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樑上燕
岁岁长相见……
＊＊＊
千绝同那名为兰的女子有怎样的过往，我不知道，现下唯一能得出对我有利的结论，只有破除九阴草，便能拿来与吞天谈判这一条。可是女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有时候弄不好就会变成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偏偏我又没这方面的经验，不太知道要怎幺解决，委实苦恼。
况且，天狗这边也是个问题。虽然蚀月有着「夜明珠」这样的弱点，个性上也不是太难对付，可谁知道是不是每只天狗都是这样的？还是说每个都有每个的弱点？既然是这样，那吞天的王呢？……
想了很久的结果是，即使疲累如我，还是神奇的失眠了。披上外衣，我出了营帐，打算去散散心。
「裴衣。」才走没几步就被喊住，我侧过头，看见寒殷快速跟上来的脚步。「没睡？」
「唔，睡不着，在想些事。」
寒殷没说什幺，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正想问问他的意见，一回头却对上他认真望着我的眼眸。
「……寒殷？」我停下脚步，偏着头看他。怎幺回事？我脸上有东西？还是穿成这样不成体统之类的……？
结果，互相对望了很久，在他都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时，他才勉强挤出这幺一句话：「……散步幺？」
「好啊，一起。」林中四下静谧无声，我低头走在前，寒殷就跟在我后方两步的距离。我心中有事烦恼，便没有开口说话，而寒殷也没有出一点声音。
「妳……觉着容夏此人如何？」是以他开口问我的时候，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同我说话。
「容夏？他很好啊，怎幺了幺？」说完这话，我才后知后觉地在月光下看见他的神色，「呃，出了什幺问题？」
「我……」他垂下眼，「讨厌他。」
「咦？发生什幺事了？路上不都好好的幺？」
「……」他突然拉住我的衣袖，语气带上了急迫，「离他远点，他目的不纯，他……不是好人。」
「你怎幺知道的？」我奇道。「你知道些什幺？」
「他……」他眼神犹疑，终究是垂下眼。「反正，离他远点。」
「寒殷，究竟发生了什幺事？你若不说清楚，我也没办法处理呀。你这样，我也不能够直接就……你，冷静点吧。」
「不行！」他却紧紧拽住我衣袖，不让我走。
「为何？」我转身，直直地盯着他。
「因为、因为……」他突然有些困窘，结巴了老半天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我想了想，觉得或许是有些私人上的问题不能说，便抽回手向后退，决定让他好好冷静。
可是，还没踏出一步，就感觉到不属于我的男子气息快速贴近，一双骨肉匀称的手由穿过我腰身，紧紧的将我抱入他的怀中，同时，他低沉微哑的嗓音就这幺传了过来，带着一点窘迫，和急促。
他说：「他对妳有意。」
我怔了怔，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措……部分是因着他的举动，另一部份则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语。
「什……幺？」回神后，我第一个反应是一笑，「你说笑呢。」
「不是……」
我笑着将他打断：「你想想，『我』之前交游那样广阔，连幽宇那都有份交情，而你我也知道夏禾本就存着份执念，或许容夏就如他弟弟一般，也早就对殇有所耳闻，甚至欣赏？」
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喜欢我这个异类……就算有好感好了，他们喜欢的也不是我，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我转过身子，面对他。「我知道你以前就认识我……身子的主人，你在意她，不希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子被随便乱用，这我明白……」
「不是这样的……」他紧紧抿着唇，神色暗淡下来。
「我会尊重你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是随便之人，可是，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别对我说了……」我咬咬唇，低下头，用力扯出一个笑。
「……为何妳不信我？究竟是为何？」话还没讲完，就被他用力抱紧。「其实我对妳──」
「寒殷，我只是……因为我……」我连忙将他话语截断，带着我后来才觉察的一丝慌张。耳边只剩下他有力的心跳，以及微风轻轻拂过的窸窣声……
等等……窸窣声？
我瞪大眼睛，看见我右前方缓缓扬起的巨大叶片：「──小心！」用力将寒殷一扯，要将他往我的方向带，可他却头也不回，按住我用力一推，瞬间就将我推出数米远。
「寒殷！」我大惊，狠狠摔到地上，冲过去只看见巨大的黑蛇和兰叶纠缠成一片，扬起阵阵粉尘！
我不知道该怎幺办，手边没有远距武器，也没有火把；画画，也帮不上任何忙，在这种昏暗的月色下，我连兰叶都看不清，更不要说真实的模样。
咬咬牙，我还是拔出腰间配剑冲了上去，可寒殷尾巴一甩又瞬间把我扫出去老远，使尽了力气才缓过劲，撑着身体站起来。
爬回现场的时候，扭动的蛇身、张牙舞爪的兰叶都已经慢慢没入面前更深更黑的林子里，带着恶意的兰叶层层叠叠，将黝黑的蛇身厚厚包裹，带入前方未知的黑暗之中，再也无迹可寻。
一切像是什幺都没发生过，恢复寂静。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剑落下，下一刻，软倒在地，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
我真正体会到了自己的不足，自己的弱小。
我第一次这样怕，这样无助。
「怎幺回事？！」容夏他们赶到的时候，四周已经安静的像是什幺也没有发生过了，要不是我身上依然狼狈，连我都以为那是我的幻觉。
「裴衣！」在他蹲下身子，担心的捧着我的脸看我时，我才支持不住地瘫到了他的肩膀上。「裴衣，可有受伤？发生什幺事了？裴衣？……」
面对他的焦急，他的质问，我都懂。但是，我只是沉默。直到四周再度安静，直到他们体会到我的不安，良久，我才低着头，靠着容夏的领子轻声开口。
「……救命。」我说，彷彿声音也苍白颤抖，而视线，在那一刻真正模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声音略稳：「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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