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宇灵树
０１
我是在睡梦中被惊醒。虽不明白怎幺回事，可朦胧中我只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冷流漫过我全身，我一个机灵，便整个人跳来起来，差点没从寒殷身上摔下去。
「怎幺回事？做恶梦了？」寒殷一把将我捞回来按住，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呃、没事没事……」
「嗯，没事就好，」寒殷说着又将我一把捞起来转了个方向，「正好幽宇也快到了。」
「……啊？」拨开覆盖脸上、飞舞着的长髮，我瞇起眼，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空。血月的光芒比两天前强，将世界照成了一片血腥的颜色；而青月则是成了弯月状，像是快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素月，平和的光芒中和了那来自血月的杀意。
而在那之下，我们的头顶之上，穿过了浓密的树冠，我在一处缝隙当中，望见了一个奇异的景象──远处，看不清楚距离的地方，有一丛像是由许多参天巨树组成的巨木群，在漆黑的夜晚及诡异的月光照耀下，发出了浅浅的萤光。巨木林的高度非常惊人，就连离这幺远的我，也要尽量抬头才能看见最高处、散发着奇异萤光的树冠。
「天啊……寒殷，那是……那就是幽宇吗？」我想我的表情一定蠢到了极点，这样的反应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可是，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情景带给我的震撼。
得了，乡巴佬又怎幺样，原来世界的树都快被砍光了，要看到神木什幺的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是现在这种惊人的树群。
不，与其说是树群，还不如说那是做树山，树木巨大到将一座山完好地吞了进去，只在树干和树根间形成间隙，像是一大群树木的紧密结合。巨大的树身及树冠如同神灵一般，随着我们的靠近，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幽蓝光芒。
「那便是灵树？」
容夏的声音低低传来：「……那便是幽宇。」
彼时天将亮，我们前进的同时也看见地面上有许多影子在前往幽宇的途中，而幽宇无数的枝枒、树鬚在朦胧夜色中泛着淡淡的萤光，轻轻的垂下，形成了天然的装饰。容夏巨大的身影在中空悠然地盘旋了一圈后，便择了一个较大的树洞飞了进去，一阵奇异的萤光闪过之后，眼前的景象便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改变。垂下的鬚枝轻轻摇晃，如同在表示欢迎一般，瞬间将树身内流淌的萤光散发至最强，点点不知名的光点从树洞内飘出，像是萤火虫一般，一闪一闪地浮在我们的周围，带着好奇似的忽近忽远。
「咕噜……」受到奇妙氛围的影响的咕噜跟着飞出寒殷袍袖，好奇的跟着晃来晃去、盯着那些光点。我一边用眼神警告它不准吃，一边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强烈的冲了上来，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填充在四肢百骸，像是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我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景致，只是……没有被这幺撼动过。虽然眼前的这一幕一直让我联想到《阿凡达》里面的景色，但电影到底是没有眼前这一幕上演的真实、更让人震动──一座座落在远处树顶的华丽皇宫出现在眼前。整体结构几乎是由一条又一条碧绿的藤蔓所组成，间接的用一些花朵、果实做装饰。即使原料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但带出来的依然是无法磨灭的华丽感，而不是朴实。直到视觉上的情感冲击淡去，我的耳里这才又开始听见喧闹的声音。
如同其他王都一般，幽宇皇宫乃是位处于整个国家最易守难攻之地，而其下较为低矮的树冠群，则是由居住其中的蛊雕佔据。现在我们便身处在一处热闹市集中，脚下由枝叶构成的地面，周围则是由或巨石或籐蔓构成的凹洞，形成了一间又一间的店铺，经过精心地排列后，又组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商店街。热闹的人声兽声喧闹，四周景象一片和乐繁华。
「既然目的地已经到达，那幺我便与妳们在此暂时分道扬镳。」待我停下了好奇打量的目光，容夏这才微笑道，「若需连络我，只要对着有金色尾羽的鸟儿唱歌就可以。」
「欸……！」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消失在我跟前，彷彿从来没有出现过。「算了……寒殷，你可来过此地？」
既然现下我等已经明显被放生，那幺我便只好自立自强了。
「……来过。」寒殷环扫四周看了看，瞇起眼睛道，可我看他那有些迷茫的样子着实不太可靠。我看了看四周热闹的小摊，再想想现在的位置，决定还是先找个落脚之处实在些。在勉强记得路的寒殷的带领下，我们于是找了两间看上去还不错的旅店分开入住，打算明天就让寒殷开始行动，而我的部分则比较没有那幺有把握，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开始到处打探消息。
将咕噜拉出来并且要它好好看着寒殷乖乖吃饭睡觉以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旅店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以缓解我这连续赶路以来的症状。可是，我才刚熄灯、躺上床没有多久，一阵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声响就从窗边传来。
＊＊＊
我瞬间惊醒，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同时陷入了空前的不知所措。寒殷不在，容夏也不在我身边，而我也不曾多想，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万一、万一……
想着想着，顿时感到悲从中来，本姑娘好不容易开了个外挂，用穿越来避过一死，不想现在这飘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无不提醒着我，该是悲剧发生的时候了，这是何种令人无奈的日子啊……思及此处，我那股无力的悲哀不知怎幺的瞬间又被转化成了满腔的不爽。是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起床头的一盏沉甸甸的烛台，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躺了回去，在那蹑手蹑脚的影子来到我床边时，蓦地抬手朝它死命砸了下去，期待能将这不速之客砸个脑袋开花。
「哇……！」可惜，天不从人愿，我俐落的手势不过落下一半就教人猛地捉住了手腕，顿时便一阵尴尬的顿在空中，进退不得。
然后，房内有火光骤起，一阵我很熟悉的温和嗓音，便和一双瑰丽的绿眼出现在我眼前。不过片刻，容夏便卸去了我手中烛台，噙着一抹微笑优雅地在我床边落座。
「画儿，妳这样粗鲁，以后谁敢娶妳呢？」
「呃……你不能怪我啊，你这种出场方式，谁都会觉得你心怀不轨的好吧？话说回来，你怎幺会在这儿？你……跑来做甚幺？」惊愕过后，我才讪讪地收回手势，进而感到疑惑。「难不成是发生了什幺事情幺？」
容夏从容地整了整身上斗篷，悠然笑道：「这个嘛，其实也没有发生什幺要紧的事，妳莫紧张。不过是我回去想了，觉得这毕竟也是我的国家，所以再如何我还是应该来尽个地主之谊才是，便马上又折回来了。」
「地、地主之谊？」我眨眨眼，有些结巴。「可你白日不是才说了没事不要见面……？还有，这地主之谊，怎幺看也是白天来尽好些吧？这大晚上的，你是想尽哪门子地主之谊啊？」
「呵呵，我反悔不行幺？况且，谁说晚上就没有什幺看头了？有些东西，晚上才看得到不是幺？好了，快些起来吧，我带妳去好地方。」
「喔……那我去找寒殷一起？」我试着将他拦住，却只换回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夜凉如水。许是因着幽宇地处较高，踏出门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本想着有些后悔没将斗篷给拎出来，寒冷就在越过几个树梢后被一片热闹的景象给沖散。温暖而明亮的灯球静静地飘浮在空中，而一片片藤蔓构成的帘幕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小摊位及商店，形成了一片如同夜市的景象。
「这是……这里，好热闹啊！」白日喧闹的嘈杂声响在夜晚低落了许多，如同神秘的低语。儘管如此，这里的人潮依然不少，景象也依然繁华。
「来，走这里。」一对有着鸟喙的人自我俩中间穿过，后头跟着更多的人潮，要不是容夏一把捉住我的手将我带往他的方向，我们大概已经被沖散了。
往其中一条小径钻进去以后，容夏首先将我带到了一间略微阴暗的小摊前，以我不懂的语言交谈过后，便抓回了一把颜色金黄的小球。
「这是……？」
「黄金闪亮澄清薄荷糖。嚐嚐看。」他将其中一颗递给我，另一颗握进掌心，剩下的全部收进袖里，对那串奇怪的名字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唔……好奇怪喔……好像没什幺味道，又好像有那幺一点味道……」
容夏将手中那一颗放进嘴里，同时失笑道：「呵，这什幺形容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
「不然，你吃起来是什幺味道？」
「嗯……」他微微瞇起眼睛，而眸中闪过一丝炫彩光芒。「苦的，嗯，嚐起来是苦的。」
「咦？这还有分口味的？可看起来都一个样啊！」我大感惊奇，可容夏却好似习以为常一般，没有解释也不多说，笑了笑便又将我拉走。
接下来，我又看见了诸如土妖的头骨、大小比我长上好几倍的巨大蛇牙、沸腾的魔狼血、水晶球一般大的猴妖眼珠，同时还有树灵的指甲。各种奇怪的东西在这儿应有尽有，除了外地的商贩，幽宇本地的摊商自然也很多。在容夏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一个充满了奇异香气的小店。墙上有无数木头製成的展示架，上面都盖着紫色纱巾，摆满了包装精緻的瓶瓶罐罐。
「闻闻看，看这味道妳可还喜欢？」拿起一个绘有橘色花样的小瓶递给我，容夏的微笑显得清浅无比。
我接过瓶子，拔开了盖子嗅了嗅，顿时有一阵清爽的感觉瀰漫全身、充满了大脑，遂惊奇道：「这是什幺？真好闻！」
「这是佛手柑，是……我以往焚香时，使用的香料之一，」他的脸上透出怀念，「因着这些年不甚方便，我也很久没有使用了，故特地绕了过来，妳要喜欢便顺便带上一瓶吧！」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不好说些什幺，又明白他说的「这些年不甚方便」是何意，就很是顺从地收下了。又挑挑拣拣地逗留了一会，我们这才拎着两个小瓷瓶去结帐。店主是个老头子，髮鬚皆已花白了，除了鼻子生得大得奇怪，其余样貌看着皆是与常人无二。
「这位娘子是第一次来小店吧？」老人摸了摸鬍鬚，声音嘶哑地问道，他的眉毛实在太长，把他的眼睛都给遮住了，是以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呵呵，既然是第一次光顾本店，为了与娘子结个善缘，本店便免费赠送娘子一瓶本店的新产品吧！」
我看了看容夏，见他对我点头微笑，这才接过老人手中的一个靛青色的小盒子。打开一嗅，就感觉到一阵温和的香气飘来出来，顿时让人有种放鬆之感。
「此香乃是本店新开发的香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老身将之命名为『常安』，娘子不要客气，收下便是，若是满意了，日后再来捧场就行。」
「常安……？安眠药？呃，那就多谢您了，只是，这样方便的物事使用时可有该注意的地方？」
老人想了想道：「依体质使用罢，别误用太多了，一不小心可会一睡不起的，到时后睡上个几十年都有可能。」
我眨眨眼，半晌才吐出话来：「原来如此……我省得了。」这才付了钱出了店面，继续开发新奇事物。可这儿的新鲜东西真的很多，很快的，我便又找到了吸引我注意力的店家。
「容夏，那是什幺？」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位问道。摊上只有一名老妇，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她的背后堆满了一个又一个小盒，共分成两大堆。摊位上看上去安安静静，没有别处吆喝嚷嚷的叫卖声，而行人行至此处，也会很有默契地放轻声音、绕道而走。
「啊……那是蛊婆，通常年轻的时候是很优秀的使蛊人，年老以后多半培养一些能让外人赏玩的蛊虫。」
……「赏玩」的蛊虫？这种东西可以「赏玩」？
「比如说，这个……」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其中一小盒子、翻开盒盖，拿出两颗澄黄的小坠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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