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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回到眠龙城的家时,月亮都已经上了中天了。她一进门就低声跟在大厅门口迎接的管家问道:「我爸呢?」

管家不答,只是对她努努嘴,碧顺着他的嘴形望去,只见爱尔达闭着眼睛坐在黑暗的大厅中,碧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嘟着嘴走过去在爱尔达身前坐下,抱怨道:「干嘛呢?不点灯吓人啊!」

「有些事放心里就好,别再对人讲,知道吗?乱讲话对任何人都不好!」爱尔达沈声道

「知道了!」碧嘟着嘴应了。她跟盖兹详细问了浮冰港大战的过程和结果,知道了堂哥面对的压力和危机,又细细地向盖兹问了堂哥的近况和相貌,也关心了他东征的成果,结果一切都如她想像的一样,堂哥就是那幺优秀,一次又一次的向所有人证明年轻并不代表轻浮和失败。

儘管如此,她也知道父亲的警告代表什幺,她当然不会拿这种事乱说,但她有了不一样的计画。

「还在忙徵召役夫的事啊?看您似乎有点累。」有点心慌的碧胡乱说着

「是有点累!所以你少给我惹麻烦!」爱尔达板着脸,似乎情绪不高

「公告不是都发了吗?您的工作也算完成了,不是吗?还有什幺好烦的?」碧关心地问

「要是有这幺简单就好了。」爱尔达叹道

碧见父亲烦心,想起了盖兹的那柄魔剑的那些分析,忍不住问道:「您担心另外的两个家族出来捣乱?」

爱尔达睁开眼睛,怀疑地问道:「谁告诉你的?你听到了什幺?」

碧楞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幺跟父亲描述一把会说话的剑,八成他会以为自己说谎吧?她只好苦笑道:「我猜的!这很难猜吗?难道其它两家愿意看着伊斯特家和我们合作,并且捞到大把好处?」

爱尔达抬起眉毛看着她,突然笑道:「难得喔!你肯动脑了?」

碧抗议道:「臭老爸!哪有你这样说女儿的?我一直很聪明的好不好?」

爱尔达瞪了她一眼,摇头道:「少来!盖兹还跟你说了什幺?你不妨一起告诉我吧!」

「盖兹师傅的剑跟盖兹师傅算同一个吗?」碧的脑子混乱地转了转,最后决定忽略两者的差异,她说道:「师傅认为两大家族或是敌视伊斯特家的人会破坏这个合作,至少延误工程的进行。」

「还有呢?」爱尔达不置可否地继续追问

「还有吗?」碧嘟着嘴想了想,继续道:「师傅担心两大家族引入外援,趁乱骚扰或攻击伊斯特家,让他们不能专心完成合作,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他们甚至会用武力併吞伊斯特家,师傅很担心这件事发生时,陛下会不会选择默许。」

「啪!」爱尔达拍腿骂道:「真不该让盖兹跑了!我后悔了!当时我该坚持的,就算失去法力,他还是拥有一等一的头脑啊。」

「怎幺?真的发生了什幺事吗?」碧讶异地问

爱尔达沈声道:「事情起了很大的变化,东角的哈克特家族和彩虹龙的龙焰部结成同盟,又联合费伦家族雇佣了五百名青色火焰的佣兵,一时之间战力大增,伊斯特家族已经跟陛下提出抗议,但陛下不置可否。」

碧变色道:「那不糟了吗?难道陛下要眼睁睁地看着伊斯特家被毁灭?」

爱尔达叹道:「我现在还弄不清陛下的想法,但…我怀疑陛下跟两大家族间有了秘密协议,例如免除债务或是贡献更多军费之类的条件。」

「陛下真的会答应吗?只不过是一点钱…」碧怀疑地道

「一点点钱?」爱尔达苦笑道:「那至少是几百万黄澄澄的金币啊!要是他们开出更高的价码我也不会奇怪。」

「几百万吗?」碧有点吃惊,如果自己不用动手就能灭了一个令人头痛的家族,还能弄到几百万金币,这倒也不是个坏主意。

爱尔达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嗤笑道:「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当然不是!」碧虽然还没想通事情坏在哪里,但看父亲忧心忡忡,还是连忙否认

爱尔达看着她,问道:「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

碧知道父亲又在考她了,这是父亲指导她的方法,讨论、询问、指正,如此不断的反覆进行,直到她找到问题的关键。虽然她不笨,但每次问答都被骂得很惨,所以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指导」。

爱尔达饶有兴致地看着碧伤脑筋地敲敲头,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心里觉得很有趣,便又逼问道:「快说啊!在陛下的驾前问答的时候,陛下可不会让你慢慢想。」

「真的不行吗?可是我现在想不到啊!不能回家慢慢想吗?」碧嘟着嘴抗议

「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爱尔达举起手杖,做出威胁的姿态

「等一下啦!我想到了!」碧双手护头赶紧叫道

「想到就说!」爱尔达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太熟悉了,还是不肯放下手杖。

「这个…那个…两大家族肯出这幺多钱,一定有原因!」碧实在想不到几百万金币有什幺不好,只是随口胡乱应付。

「废话!讨打!」爱尔达一杖打下去,碧双手把手杖接住,继续道:「等一下啦!他们肯出这幺多钱,一定能拿到更多好处,他们愿意给陛下几百万,说不定他们自己能赚到几千万!」

「嗯!有点意思了!继续啊!」爱尔达收起手杖,鼓励道

「但就算把整个伊斯特家族抄了,能赚到几千万吗?」碧迷糊地问:「这些钱从哪里来?」

爱尔达倒也没没骂她,只是随着她的话尾问道:「你认为钱从哪里来?」

碧迟疑地道:「两大家族联合了彩虹龙,又雇佣了青色火焰的佣兵,不可能没有付出代价,青色火焰还好说,他们只要钱,但彩虹龙可不是光给钱就能打发的,他们肯定要分好处,这个好处…」碧想起了那把剑的分析,拍手道:「生意!伊斯特家族的生意!」

爱尔达点头解释道:「伊斯特家族一向以贸易见长,海上和陆上都有他们的生意,以陆上运输起家的哈克特家族原本只是他们手下的小家族,四百年前参与毁灭艾瑞尔家时出了大力气,所以分到艾瑞尔家手中的一些生意,因此才茁壮起来,他们一直被伊斯特家族用来节制经营纺织和酿酒的费伦家族。现在哈克特家族和费伦家族联手起来,伊斯特家族就有点难以应付了。」

碧高兴地道:「既然他们手上的生意能赚到更多钱,陛下为什幺不命令他们交出生意呢?」

爱尔达苦笑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如果陛下这幺做了,他就会成为全大陆所有家族的敌人,因为所有家族都会担心陛下要侵吞他们的生意,陛下透过抽税已经从他们那里得到上贡的税金了,如果还碰他们的生意,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就算陛下手上掌握了一些生意,也不一定能经营得起来。」

「为什幺?」碧立刻趁机问,这种摆脱「指导」的好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爱尔达岂能不清楚女儿的小把戏,他含笑看了碧一眼,解释道:「陛下手下的能人很多,但每个人都有私心,陛下把生意交给这些人,他们一定会设法帮自己捞好处,这些好处不可能由一个人独吞,他们会结成利益网,到时这个利益网会吞掉大部分的利益,只留一点点应付陛下,最后陛下得到的好处还不如现在抽到的税,说不定还会倒赔。」

「有这幺夸张吗?」碧觉得很难相信

「绝对比你想的还夸张!」爱尔达苦笑道:「四百年前,东角港淤积时,连同直属王室专营的盐田也淤积了,那时的国王陛下曾经试着清除淤积,但是失败了,于是他便把海盐的专营权包给了艾瑞尔家,得到的获利比王室直营海盐生意还多得多,而且艾瑞尔还因此大赚钱。」

「这幺夸张?」碧倒吸了一口气

「这算夸张吗?」爱尔达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你以为这件事就这幺完了吗?」

「不然呢?」碧茫然问

「一年之后,艾瑞尔家就被东角各家族联手推倒,陛下收回海盐专卖权,又把专卖权轮流包给各大家族,每三年竞标一次,这段历史你应该唸过吧!」

「原来如此!借刀杀人!」碧忍不住叫道

爱尔达淡淡地道:「这只是权术结合利益的一个案例而已,艾瑞尔家太自傲了,他们以为自己能吞下这块大肥肉,却没想到周围一群恶狼正虎视眈眈,或许他们以为自己能挡住狼群,但没想到他自己可能产生的利益大到足以令所有人疯狂!所以艾瑞尔家族的毁灭是咎由自取,当时的国王陛下只是顺手推了一把而已,后来他也保护了艾瑞尔家最后的血脉,准许他们回归亚伯拉家,直到现在他们还居住在眠龙城。」

「我们家跟艾瑞尔家有关係?」碧好奇地问

「算姻亲吧!艾瑞尔家是红石帝国的直系血脉,当年亚伯兰大帝透过联姻化解两家的仇恨,所以我们两家之间历代都有通婚,关係一直不错的。」

「既然这样为什幺要允许各大家族毁灭艾瑞尔家?」碧又问

爱尔达不答,他在黑暗中沈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政治上的考量,你好好想,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碧低声抱怨

「哎呦!」碧抱着头惨叫,抗议道:「怎幺突然打人?」

打了她一杖的爱尔达骂道:「政治是生死之道,从来不是儿戏,更不可能乱七八糟,你要多用心想想,别老是把自己当个直脑筋的笨蛋,再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给人吃了!」

「可是我不喜欢这些阴险的事嘛!做人为什幺不光明正大?非得搞这些小手段不可?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做人,大家猜来猜去的,这个世界不就乱成一团了吗?」碧大声抗议

爱尔达正色道:「这个世界总是乱成一团!就算你当个笨蛋还是乱成一团,除非你能看懂这团混乱中的线索。」

「哪有什幺线索!根本就是自吹自擂摆迷魂阵假装智者!」碧小声嘟囔着

爱尔达不理她的抱怨,又大声问道:「两大家族联合彩虹龙图谋伊斯特家族,你认为他们会成功吗?」

「那要看陛下管不管喽!」碧揉着头不满地道

「如果陛下不管呢?」爱尔达追问

「陛下为什幺不管?」碧怀疑地问

爱尔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生光,他低沈地道:「政治考量!原因我不会告诉你,你自己用心想。」他顿了顿,又道:「继续啊!两大家族联手对付伊斯特家,谁会获得胜利?」

碧回想着她对整个事情的了解,最后她想到了一个关键,拍手叫道:「表面上看来是两大家族佔了上风,但其实还很难说,听说伊斯特家族是和冒险者之家联手承包了浮冰港的重建工作,如果冒险者之家也站在伊斯特家这边,双方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爱尔达讚许地道:「还不错!有动脑筋!」但他马上话锋一转道:「但这还没完。」

「为什幺这样还没完?这样已经够複杂了!」碧赶紧护着头抗议

爱尔达叹道:「这个世界複杂的程度超乎你的想像。」

「这只是你们这些思想複杂的人在自虐!」碧抱怨道

「你可以这幺想,但我们对每一件事想得更深更远,未来遭遇变故的时候才能来得及反应,凡事多想想没有坏处。」爱尔达苦口婆心地道

「想太多就畏首畏尾,什幺事都办不了了!」碧喃喃地道

爱尔达举起手杖,似乎又要敲她,碧连忙跳到一边,抗议道:「别老是打人好吗?用说的不行吗?」

爱尔达迟疑了一下,放下手杖自言自语地叹道:「年轻人啊!年轻时总是这样的,或许这也不算坏事吧!唉~~」

深夜,落日峡谷。

裹着毛毯的茱丽被冷得醒了过来,她离火堆太远,火焰温暖不了她,只因为她不愿意接近带着凯亚神石的达司。茱丽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她裹着毛毯坐了起来,对正在守夜的法师问道:「利克大人,轮到我了吗?」

那骷髅般的法师转动眼珠看向她,从喉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咕哝道:「我才值了一半不到。」

茱丽忍不住站起来走近火堆,伸出手烤着火道:「算了!我睡不着,接下来我来值守!您先歇息吧。」

那法师怀疑地看着她,但心里却很乐意有人帮他值夜,嘴上立刻道:「好!我冥思了!」他把眼睛闭上,立刻入定去了。

茱丽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毛毯,选了一个远离达司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去火边烤着,过了好一会儿开始感受到营火的温暖。

晚秋夜晚的落日峡谷更显得寒冷,从峡谷彼端吹来的强风日夜不停,在呼呼声中带来风沙带走温暖,峡谷中少许的枯乾植物在月光下摇曳着,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茱丽在跳动的营火上加入几条枯树枝,试着让营火燃烧得更旺盛一些,这些枯枝果然好用,营火爆出了一些火星之后旺了起来,提供茱丽更多温暖。

茱丽无意识地拨动燃烧殆尽的炭火,添入适当的枯枝,在这平静的片刻,她的心里又感受到一种触动。那是一种勾引、召唤或是一种认同,她知道有个东西需要她,她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走过去,但她知道不能这样做,因为她有信仰。

「我的母亲是个流浪舞者,她的家人也都是一些生活艰辛的普通人,但我的父亲是谁?难道是她的顾客之一吗?现她这种职业的女人,怎幺肯为莫名其妙的顾客生下孩子呢?为什幺她从来不谈父亲的事?就算我问也没鬆口过?」茱丽心里胡思乱想,在感受到血脉的召唤后,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出身。

以前的她总认为自己是受到诅咒的私生子,一个父不详的多余者,但现在却对自己的身世有些怀疑和期盼,带有凯亚血脉的人大多身份尊贵,不是住在眠龙城和皇室往来,就是成为红石叛军,誓言夺回祖先的光荣,她的父亲属于哪一方呢?

她感受到了血脉的召唤,如果她回归自己的族人,那她的信仰该怎幺办?她的道路又该怎幺办?难道她非得成为自己的神的敌人吗?

茱丽从没一刻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如此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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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18-11-24 19:2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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