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昂超清

      最近几天婪燄的心情很糟糕,原因如下:

「捕鱼?噗。」

「全世界最厉害的渔夫?噗。」

「一家人?噗。」

      魔蓓儿讪笑一戳又戳,伽恩没那个胆子戳,但还有点胆子偷笑,米迦叶则是一直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尤其当某个男人似乎受到鼓舞,带着自家儿子,开始天天来旅馆和老闆娘、老闆娘儿子一起上下学,婪燄的脸色简直能拧出墨汁来。

      说到男人的儿子,不得不提他是名神助攻手,「月姨妳别看我爸爸这样,其实他挺有钱的,现在卖鱼只是为了求一个安稳而已。」、「月姨妳别看我爸爸这样,其实他很会做家事,不只他自己的房间,连我的房间、客厅,所有的地方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月姨妳别看我爸爸这样,其实他嘴巴挺笨的,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可是这就表示他没有什幺桃花债,未来也不必担心会有什幺来历不明的女人出现。」、「月姨妳别看我爸爸这样,其实他很温柔的,饭煮的虽然不好吃,但重要是肯付出的心意,是个踏实的好男人。」……诸如此类的语句层出不穷,外加卖一脸萌样,让人很难去质疑他话里的真实度。

      总归一句,尖叔是个力气大,身强体健,性格敦厚朴实,温柔体贴,不会有机会出轨,身怀资产又肯脚踏实地的极品好男人,阿还有一个重点,没有隐疾,种种条件与某个身娇体弱,个性开朗活泼,温柔贤淑的女人非常之搭配,犹如天生一对,不在一起就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神明,对不起这个世界。

      所以最近促使婪燄心情更加糟糕的原因又增加了一点:

「月姨妳别看我爸爸这样,其实……噗。」魔蓓儿笑到打滚。

「我、去、劈、柴。」婪燄勾起微笑,额边青筋突起的让人不敢直视。

      买完菜回来旅馆只看见米迦叶坐在一楼看书,「其他人呢?」刚送小月上学前,不是大家都还在吗?

「魔蓓儿和伽恩去山上训练新抓的毒兽,婪燄在劈柴。」

      我了解的点点头,走到厨房把菜放下,挥斧的霍霍风声清晰可闻,好奇的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见他弯腰抱起一大叠劈好的木柴往集中区移动,薄薄的夏衫因汗而服贴在他身上,浮出背肌的纹理,上臂肌肉鼓起,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侧过脸,无可挑剔的英俊脸庞,我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离开窗前,打开冰箱,沁凉的空气窜入鼻腔,缓和胸腔的紧绷,「呼……」吐完口气,探入身子拿出凉茶,「吓!」

「谢谢。」出现在冰箱旁边的婪燄逕自取走我手中的茶。

「你就算走路没声,好歹嘴巴出个声好不好?」心脏怦怦跳得飞快,「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突然出现也不招呼一声,你没听说过人吓人会吓死人吗?』还记得小月也曾这幺对他说过,婪燄边给自己倒茶,边瞟了对方埋怨微嘟的嘴唇,微微上扬嘴角,「今天要煮什幺?」

「煮什幺你管不着,去去去。」嫌弃的挥赶。

「我说了,我要学。」

「你要学,我就得教?你以为你当我是你的谁啊!」一杯茶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惯性接过,正好觉得口渴,「谢谢。」饮入,冰凉的茶饮带走暑气。

      喝完,看着手中的空杯,莫名心里一突,谁给的杯子?望过去,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婪燄,「不客气。」他抽走我手中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故意就着我喝过的位置喝下,态度自然又暧昧。

      呼吸一窒,「米迦叶,」转而去找救兵,走出厨房,「你肚子会饿吗?」

「不会。」米迦叶啜了口茶,翻页。

「嗯,那我不煮中餐了。」逃跑上楼。

      婪燄慢悠悠的步出厨房,「你别逼她。」米迦叶意有所指。

「我没逼她。」婪燄坐到米迦叶对面的椅子上,「还没。」补充道。

「为何不顺其自然就好?」

「那她只会缩在壳里装糊涂。」他太了解那个女人了,就如对方也了解他,因为不了解,就不会清楚其性格弱点。

「她不装糊涂还能怎样?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

      婪燄垂下眼帘,「……伊莲妠…还在等你。」

      翻书的手顿住,「婚前我答应过她,倘若你和她要在一起,我能放手离婚。」

      米迦叶诧异的抬眼看向婪燄,「放手离婚?」不敢相信的重複。

「是。」婪燄也注视着他。

「为什幺?是因为爱吗?」

「是。」眼神坚定不移,「我要她幸福。」

「……如果小梓有了其他幸福,你也会放手吗?」

      眼眸闪了闪,「不。」

      米迦叶停顿几分钟,忽然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婪燄,如果我有一个关于你和小梓的秘密,你想听吗?」

      婪燄一顿,「想。」

「那你能用什幺来交换这个秘密?」米迦叶放下手中的医书,好奇的问。

      婪燄想了一下,「一个愿望。」几秒后又补充,「一个可以向血族亲王要求的愿望。」

      今夜,一念旅社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是感恩也是道歉的聚会,后院和门口街上到处可见小朋友们嬉闹玩耍,大人们坐在大堂内喝酒聊天,还有些人搬了椅子坐到后院,后院架起了营火,上面架着一头中型魔兽,那婪燄中午特地上山猎来的,本来魔蓓儿和伽恩自告奋勇,但怕镇民吃了会中毒出人命而被我制止。

「貌似全青青镇的人都来了。」魔蓓儿环视到处都是人迹的旅馆。

「是啊!小月和几个孩子们从前几天就到处拉人来参加,他们的期待自然感染了所有大人。」我微笑。

「来参加是不要紧,不过妳準备的食材够吗?」

「嗯,每个人来都带了不少食物,所以妳放心吃吧!」我知道魔蓓儿因为有所顾忌,不敢放开手脚大吃特吃。

「那就好。」少女的笑靥绽放,「小茄子我们走,饿死了。」拉起伽恩冲向食物区。

「月孃。」有人叫我。

「大胖爸、大胖妈,欢迎。」

「臭小子,还不快点打招呼。」大胖爸扯着身后的人。

      少年不甘不愿的被拉到我面前,我困惑,他瞥了我一眼就马上撇开脸,「对…对不起。」勉强嘟囔。

「你的脸……?」怎幺才几天没见,他脸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不记得我有打到他啊!

「不用妳管!」他恼羞的喊了一声,甩头离开。

「月孃妳别担心,那小子是被大胖爸和大胖打的,谁让他死不认错。」大胖妈说,「对了,我带了一些水果来,要放哪儿?」

「给我就好,谢谢。」

      一只长臂穿入我们之间,取过装满水果的纸箱,「放厨房吗?」婪燄问。

「呃…对。」

      我看着他抱着水果往厨房走去,「月孃啊!前几年真是不好意思,大伙儿那时不熟,这儿的人又比较封闭,早年的事希望妳别放在心上……」大胖妈捱近我,面容有点尴尬的提起。

「没事,都过去了……」我笑笑的被大胖妈拉走。

      几个小孩团团坐在一起啃肉,「小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但我爸叫我不要多嘴,可是我憋着又不舒服,你让我问好不好?」小鱼查看四周确认尖叔在远处后,偷偷的说。

      小月忙着啃肉的点头,「你的脸肿了那幺多天,到现在还有印子,那是怎幺了啊?」

      小月顿住,「对对对,我也想问,但是我妈也叫我不要问。」大胖猛点头,其他小孩跟着也点头。

「没…没什幺。」心虚的眼珠子飘移。

「该不会是因为打架,所以被月姨修理了吧?」小鱼猜测。

「不可能吧!月姨那幺温柔。」大胖不相信。

「是啊!小月脸肿了那幺多天,那得是多大的力气打的,不可能是月姨啦!」晶晶笑。

      小月咬了咬唇,没有回话,小鱼注意到了,可也没有点出,任由几个小朋友谈笑带过。

      不远处,几位耳聪目明的大人们自然没漏听对话,「说真的,那天丹艳说的话,还有动手赏小月那一巴掌,真是吓到我了。」伽恩坦承,「在我认知中,我一直觉得丹艳就是个溺爱小月的傻妈妈,没想到会有那股狠劲。」摸摸自己的脸颊,光听那声音他都感觉到痛了。

「你傻啊!丹艳虽然大多时候糊涂,但在重点时刻是不会再装的好吗?」魔蓓儿翻了个白眼,「何况她哪里不狠了?连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装?妳的意思是,丹艳的糊涂是装出来的?」伽恩惊讶。

「糊涂,就是她的聪明。」米迦叶搭话。

      糊涂就是聪明?什幺意思?伽恩不明白,婪燄倒是一怔,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到的一段话,『她明明很聪明,却很多时候会故意装傻,明明很心细,却对某些事情迟钝到你会忍不住想揍她两拳,明明很爱哭,却对任何事情都逞强,然后再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大多时候你看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以为她百毒不侵,好像什幺都不在乎,什幺都影响不了她,不可能会让她伤心,但明明就是超级在乎,超级牵挂,超级放不下,越受伤难过,越是笑得大声,似乎这样就可以真的不难过。』这是从另一个世界的男人口中说出的评论,那个叫作陈彬的男人。

「孩子,可以宠,可以爱,但不能过,不能让他不明辨是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那把尺从小尚未成形前,就是需要依靠父母去塑造,所以她可以事事宠着,由着小月,但只要攸关到那把尺的塑造,她就绝对不会让步,就算是拚了她那条命,她也会把小月拉回来,不让小月踏错一步,因为一步错,步步错。」米迦叶说,「这是她告诉我的。」没说的是,那个女人还说了,错误并不是从小月的父亲开始,远从婪燄的父母没有悉心的教导他,放任他自生自灭时,错误就已铸下。

「所以这里才会取作一念。」魔蓓儿微笑,「她说,所有的故事,都是先从一个念头开始的。」

      一个念头……婪燄默默望着人群中的倩影,当初的第一个念头,到现在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抓住她……

      晚些时候,魔蓓儿喝高了,兴致一来,掏出腰包中的青笛吹奏,伽恩见状,也拿出自己的乐器,一支比笛子更长点的玉管,吹出来的声音很像萧,不知从哪先发出了咚咚声响,几个孩子便争先恐后的敲着手边的器具,一会儿杯子,一会儿锅子,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惹笑了大人们,时间拉长,似乎找到了默契,渐渐产生节奏,某位大妈起了个头,嘹亮的山歌,一声男一声女的配合起,没找着乐器的孩子们开始随乐起舞。

      我跟着节拍轻晃身体,酒精的微醺令人放鬆,看见在营火前跳舞孩子们中的小月,我不自觉漾出笑容,「真好。」呢喃。

      坐在我后边的婪燄闻言,偏头凝视那张因酒精粉红的脸蛋,「是挺好的。」

      听见婪燄的回话,我后仰起头与他对视,弯起杏眼,灿烂笑靥,「对吧?这里很好。」

      心脏一缩,并非过往中的痛苦致命,有一点点难受,又充满激昂,他不是第一次才有这种感觉,曾经在阿克劳蒂亚城的街道上,曾经在格达密切的牢狱中,甚至远在更早之前,还在丝尔摩特时便有过这种感觉,一种会要使他失去掌控权的感觉,「妳很喜欢这里。」他看得出来。

「嗯,因为这里很像。」重新看回被橘黄火光照耀出开心享受的每一张脸孔,宛如回到多年前,还在格达密切时,我举办的铁克斯的生日宴会,当时每一位狼族的脸上也同是这种表情,安逸乐活生存在家乡,人生有所归属的表情,那时的雷湛还是个口是心非,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中二青年,远远还不是那个傲视群雄的狼王,而我也还是脱离少女不久,刚成为女人,浅尝少女悲伤春秋,不知女人黯然心事的自己。

「像什幺?」

「像……」芙蓉阁内,跪着对我宣誓,床畔轻呢的银髮男人,「他给我的一场梦。」

      『我想好了,我们可以在那里盖座小木屋,我去山上狩猎谋生,妳就负责烧菜整理家务,用兽皮或是妖肉换来的物资也交由妳全权打理,闲暇时妳能跳跳舞唱唱歌,我就负责喝酒帮妳打拍子,若真是无聊得慌,我可以陪妳到山下的村庄走走,买点新奇的小玩意,试吃没见过的小吃。』伴随情潮所描绘的梦想,『过个几年,妳若真想要孩子,我们就去捡个孩子,名字交给妳取,因为银,妳就取名取得很好,我知道妳肯定会捨不得打骂,所以家里妳扮白脸,我扮黑脸,相信我,要是那小子敢作怪惹妳不开心,我就打得他哭天喊地的,连他父母都认不得。』

      婪燄注视娇颜中的追忆,无声蠕动的嘴唇,雷…湛……

      瞳孔瑟缩,心脏同是,窒息疼痛胀满胸腔,冲动的动手扳过对方,看着他,不能看着其他男人,只能看着他!

「婪…婪燄?」我错愕的望着猛然动作的他,黑色的眼珠散发出幽冷,「你……」是哪边毛病发作?

「月孃!」小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嘛!跟我一起跳舞。」小手拉起我奔向营火。

「小…小月慢点。」我踉跄跟上。

      营火前,小月拉着我的双手,小朋友们围住我,尽情扭动身体,看见一团团肉球在自己面前跳得犹如虫虫舞,「呵呵──」我忍不住笑出声,橘黄的光芒映着笑容,成了一幅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画面。

      小朋友们呆呆停下,婪燄觉得无法呼吸,明明就一切安好,他却感觉有人把他周遭的空气全部抽空,『你以为你爱伊莲妠,所以她若爱别人,你可以甘愿放手,但你错了。』

      『错了?』婪燄双眉扯动,从没有人反驳过他对伊莲妠的爱,哪怕是从小一起和他们长大的稚森,如今米迦叶却说他错了?

      『真正的爱情很狭隘,你们血族的更是,假使你真的爱她,你根本放不了手。』从来就只重视自身利益的血族何来大方?『你对伊莲妠的,不过是亲情。』米迦叶点破。

      『亲情……?』双眉靠拢。

      『从小你的身边就只有伊莲妠,她对你的重要自然是不容忽视,你想给她最好的,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为她创造一个只有快乐没有烦恼的童话世界,假使她有了更喜欢的人,你会吃醋却不会忌妒,你会不悦却不会愤怒,你会放手却不会死抓着不放,充其量伊莲妠对你而言就是个唯一仅有,相依为命的家人,因为你害怕孤单寂寞,所以极力讨好维护,不容消失其存在的姐姐,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即使在你认知中无论有多深爱她,却不会对她燃起一点慾望。』

      『所谓的男女情爱,会想照顾对方,会想保护对方,那是自然,然而还有佔有慾,情慾,无论何时何地都想尽可能的接近、碰触对方,无论有条件再好的对象出现也放不开手,你只会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超越那所谓条件更好的对象,在你心中,除了自己,其他人再怎幺优秀合适也不能拥有对方。』

      『伊莲妠身子不好,承受不起欢爱。』婪燄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不是他没有,而是他不能。

      米迦叶讽然一笑,『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小梓的身体也不好,承受不起任何一点情事呢?』

      婪燄僵住,『对你们血族而言,认定的爱情用一句话就足以形容。』米迦叶收起嘲讽,认真严肃地看着他,『她─是─我─的。』慢慢一字一字说出。

      他猛力一震,肉眼可见,『你和小梓之间最大的遗憾就是,你以为你对她的,不是爱情。』

      微分开的唇瓣轻颤,『婪燄,当你的浅意识认定小梓她是你的所有物时,你就爱上她了。』或许那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不然他不会有这幺根深蒂固的念头,米迦叶心里想,『从来你口中的爱,都认错了人。』爱的不是伊莲妠,而是那个你口口声声不断强调是你所有物的人类女子。

      婪燄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疏散胸腔的滞闷,重新睁开眼睛,营火前的女人跳得摇摇晃晃,曾经随便一举手一投足便能画出最美丽的舞蹈,如今却摇摇欲坠着,像只努力振翅高飞的蝶,近看才发现蝶翼破了个洞。

「哈哈,原来月孃也不会跳舞,好好笑喔!」小月被逗笑的捧腹。

「好笑吗?」我看了看不灵活的右腿和左手,抓抓头,「我可能没有舞蹈天分吧!」傻笑。

「没关係,多练习就会了,月孃我教妳。」小月摆弄起手脚,「像这样手伸出去,手腕转弯,还有脚要跨出去。」

「唉呀!小月真厉害,怎幺连跳舞都那幺厉害?这又是遗传到谁呢?」我笑咪咪的夸奖。

「当然是月孃啊!」他理所当然的惯性回答,又顿了顿,「不对,可是月孃又没有跳舞天分。」小脸苦恼。

「谁说她没有?」一道不属于孩子们的低沉声音插入。

      我看见婪燄朝我走近,站到我面前,「她一舞,值千金。」

      我愣住,「千金?那是多少啊?」几个小孩讨论着。

      婪燄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带进他怀中,另一手牵住我的左手,「脚踩着我。」

「嗄?」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世界旋转了起来,「啊!」我吓得喊出声。

      腰部的手臂强而有力,脚稍稍悬空,我赶紧按照他的指令把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你…你……!」吃惊的睁圆眼睛。

      杏眼倒映着他的模样,仅有他一人的模样,婪燄舒心的扬起笑容,「抱好。」

      旋转速度加快,时而身子腾空,时而转回他的怀中,裙摆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弧,我从惊讶中回神,难得能跳舞的喜悦涌上,配合的踏动左脚,舞动右手,一旁的小月仰望着,似乎看见火光将女人周边罩上了一层红影,彷彿片片红纱在半空中飞舞,『魔蓓儿阿姨,为什幺妳要叫月孃丹艳?』

      坐在椅子上嗑瓜看书的魔蓓儿抬起头,『因为我认识你妈的时候,你妈的艺名就叫作丹艳呀!』她用双指磨蹭自己的下巴,『小月我告诉你,丹艳这两个字都是代表红色的意思喔!』

      『红色?』小月歪着头困惑。

      『当时你妈,可是大家的梦中情人呢!』魔蓓儿想起记香楼人声鼎沸,众人为求一舞的吆喝声,不禁露出笑容:『就如为她取此艺名的人所想般,一抹不可忽视,无法忘怀的嫣红,永留在每位看客心中。』

      双手扣住细腰,抬起轻盈的身段,我撑着婪燄的肩膀,四目相接,霎时迸发出玲珑的娇脆笑声,双手举高的伸展身体,高兴的大笑着,弯了杏眼,也弯了黑眸。

      腰部力道一空,身子倏地降落,我紧张的抱住婪燄,迎上笑意盈润的黑瞳,「呿,就你爱欺负我。」娇嗔,随即又笑倒在他怀里。

      下半夜,接近清晨,喝醉的镇民一个扶一个的互相扶持离开,「尖叔还麻烦你留下来帮我收拾,不好意思了。」

「哈哈,这本来就应该的啦!多了人手清理,妳也能比较早休息。」尖叔笑着摆手,「双煞都去睡啦?」他张望四周,没有剩人。

「魔蓓儿和伽恩喝醉了,米迦叶跟婪燄把他们送上去。」一想到那两个吵着要续摊的活宝,我伤脑筋的笑起。

      尖叔觉得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桶,「那…那个月孃,」他紧张的手心冒汗,「后天我想带小鱼去野餐,妳…妳和小月要不要一起去?」

「野餐?山上吗?」

      他快速点头,「好啊!」小月本来就喜欢上山玩,这次和小鱼正好也有个玩伴。

「真的吗?」尖叔开心的只差没跳起来,「妳真…你们真要一起去?」

「嗯,真的。」被他的开心感染,我也露出笑容,附加点头。

「真的什幺?」一盆冷水浇下。

      尖叔一顿,望过去,又是那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男人,「那月孃我后天早上再来接妳。」尖叔立刻下结论,避免喜悦完全被冷却,「我先走了,妳早点睡。」

「好,路上小心。」

      看着那大汉的背影逃也似的离去,不一会儿又急匆匆赶回大堂,抱出睡着的小鱼,再匆匆离开,我失笑摇头,要捡起水桶,没意外的又被婪燄拿走,「他好像怕你。」

      哼,会怕就好,婪燄不置可否的去装水。

      我走向营火,仰望架高沖天的火焰,莫名想起雀儿喜和尤弥尔,不晓得尤弥尔有没有找到青鸟谷,『飞蛾和火焰……』

      缓缓朝火焰伸出手,指尖感受到火的炎热,飞蛾多情,不顾一切,火焰无情,只顾自己,或许拥有好的结局,不过是故事结束后,我们这些故事人对遗憾唏嘘的冀望,也许根本没有或许,无情者,终将会付出代价。

「不要!」惊恐的大喊。

      水桶掉地,清水滋润土地,一身不顾一切的环住我,旋转过,似是以自身背部抵挡着什幺,「小梓不要……火……」声线颤抖。

      我怔住,『小梓小心!啊!』燃着青红火焰的梁木狠砸上婪燄的背部。

「快走…快逃…小梓……」

      黑色的瞳心缩得极小,眼神恐慌且空洞的失去焦距,整个人除了用尽力气紧抱住我,就是只剩发抖,背脊和腰部被巨大的力量压迫使我不适,「婪燄……」

「小梓我会救妳的,我会救妳出去,别…别走……我…我们…可以逃出去的。」彷彿眼前一片青红色,背后传来火热的温度,他分不清现实与过去,「听我的…听我的跟我出去,跟我出去好不好?别待在这里,这里失火了,跟我出去……」

      『小梓,这里失火了,妳先跟我出去好不好?』破门而入的男人拉扯疯魔的女人。

      一阵鼻酸,「婪燄,这里……」

「等出去以后,妳要什幺,我都给妳,所以听话,乖,听我的,我们得快点出去。」

「婪燄醒醒,这里没有失火,婪燄你醒醒。」喉咙乾疼的哽咽。

      『小梓,妳清醒点!快跟我走!』男人焦急的强迫女人一起走。

「火…着火了……小梓妳着火了!」他突然放开我,抓起我的长髮,猛然割断髮尾。

      髮丝在半空中飘荡,就如那夜,落在空中,落在肩膀,落在地,他捏着我的断髮,抱头痛苦的闭上眼,脸部时不时扭曲,「我不要喝…拿走,我不要喝血,拿走!」低吼,「小梓不要逼我喝,拿走啊!」

      忽然想起在阿克劳蒂亚城,婪燄莫名的恐血症,「会…会得恐血症是因为我吗……」掩嘴呜咽,胸口揪痛,这样一个强大的血族,会得上恐血症竟是因为我。

「呕!」他乾呕,双膝跪地,「小梓不要…呕…小梓不要这幺对我…呕!」脸色惨白,扯住自己的衣襟不断乾呕。

「婪燄!婪燄你醒醒!」我跪到他面前,心疼的拍着他的脸,「婪燄没有火了,你醒来看看,这里已经没有火了。」

「张梓我不要喝,张梓我不要喝妳的血……」他哽咽,「张梓拿走,不要逼我喝,不要逼我……张梓……」

「我不逼你,婪燄我不会逼你喝了,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又难过又慌张的捧起他的脸,他却好像身陷在某种困境中喃喃自语。

      火光照耀在他紧绷的背上,略小的夏衫快要被撑破,「赌了!」撑起身体,用了最快速度去打水出来,泼上火柱,一桶不够,再一桶,「熄灭啊!可恶!快点熄灭啊!」

      『熄灭,快点熄灭啊!可恶!』火苗窜上手中的布条,窜上髮丝。

      婪燄一震,睁开眼睛,「火!小梓!」

      纤细的身影站在火焰面前努力用水桶浇水,「为什幺不熄灭?快熄灭,快给我熄灭,熄灭了婪燄才会醒来,快熄灭啊!」咆啸怒骂着火柱。

「小…小梓……」如针孔的瞳孔逐渐扩张。

      我吸吸鼻涕,拖着腿跛跑再去装水,咬牙提起笨重的水桶,水摇晃洒湿我的裙鞋与土地,好不容易站定在火柱前,我气喘吁吁,眼泪滴落在水桶内融入清水,「啊─!」奋力再次提起水桶,不便的左手好几次扣不好桶底,越急越无法好好控制左手,水迟迟无法倾倒出,「可恶!可恶!可恶!……」气急败坏。

      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左手,我怔住,拇指横入我将要痉挛的四指中,把指头扳开放鬆,「小梓…没事……」

      傻傻地回头,额角冒出几滴冷汗的婪燄撑起安抚的微笑,他接过我手中的水桶放置地板,「婪燄…呜…」我哭出声,「你醒来了,你张开眼睛了。」

「对不起,吓到妳了。」他环抱住我。

「我以为…我以为……」咬了咬唇,「婪燄,火灭了,真的灭了,没有火了。」紧紧抱住他。

「我们都还活着,那场火已经过去了,婪燄,火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大哭,「你别怕好不好?没有火了,已经没有火了。」

「对不起……对不起……」泪水从他满是痛楚的眼中流出。

「我不会再逼你喝血,不会再逼你喝了,所以不要不喝血好不好?不要不喝血,不喝血你会死的,你不能死,不能不喝血……」

「我喝,我会喝,妳别担心,我不会死。」双眉皱得死紧。

「如果你死了,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所以你不能死,答应我,你不能死!」右手攀着他的背,紧紧捉住他的衣服。

「我答应妳,我答应妳……」痛苦的哽咽。

「火已经过去了,已经熄灭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呜呜呜……」

「是啊!火已经…灭了……」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场火,已经灭了,灭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那场烈狱,午夜梦迴燃烧着他的灵魂,如今降下一片甘霖,用彼此的眼泪。

      嘶一声,两人合力浇熄了营火,冒出一缕黑烟,我吸吸鼻子,有些鼻塞,「你……」瓮声,望向他,当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反而只剩无言诉衷的尴尬,「早点休息吧!」扭头离开。

「小梓,」他叫住我,「跟我回去好不好?」

      一震,诧异的侧身,白皙的俊脸眼眶周围还有点水光,「我不想恨妳了,妳也别恨我,我们一起好好的,好不好?」眼眸无助脆弱。

      『我不想恨妳了,妳也别恨我,我们一起好好的,好不好?』

「月孃…月孃…月孃!」

      我猛地回神,「是!」

「妳怎幺了?我叫妳好多声了。」小月埋怨。

「啊……抱歉抱歉,怎幺了吗?」我尴尬地扯扯嘴角。

「我饿了,想吃便当。」小月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好。」我把一早做好的三明治拿出来。

「哇!这是什幺?看起来好好吃喔!」小鱼惊呼。

「这叫作三明治,是月孃发明的喔!」小月骄傲地抬起下巴。

「月姨好厉害喔!还会发明料理。」小鱼崇拜的看着我。

「呵呵,不是饿了?快吃吧!」我各自拿了一份给两个孩子,「尖叔来,吃吃看合不合胃口。」递一份给尖叔。

「谢谢。」尖叔急忙接过,「不…不会不合胃口的,月孃手艺很好。」羞赧地说。

      我正想说什幺,小月突然插话:「唔,月孃为什幺要包红山椒?我不喜欢吃这个。」

「就因为你不喜欢我才包的,不可以挑食。」我捏捏他婴儿肥的嫩颊,「挑食会长不高的,还是小月不想长高,想做个小矮人?」

「才不!我要长高!」他喊了一声,大口咬下,口齿不清的碎念:「至少要比那个男人高一公分!」

  • 名称:史昂超清
  • 时间:2018-11-17 19:4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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