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超清

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由于千虫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到海新社,路径在千虫记忆中已不知複杂了几倍,现在带着泷清雅走森林小径,更别期望千虫还有方向感,主人和式神在认路水平上势均力敌。

即便当初白羽和千虫分开搜索破流,都还是白羽抢先找到目标。

走走停停,步伐愈来愈慢,别说千虫不耐烦,泷清雅心中一把火已经炽烈得不能更炽烈了。

「幽!」着朱红狩衣的人儿一脚踹在树干上。

「畜牲!」第二脚是激动的蓝髮少年补上。

倒也不是替白羽担心,而是这些麻烦事都落在本该完全不参加事务的他身上,泷清雅再好的教养也濒临崩溃。

「你该不会迷路了吧?」泷清雅斜眼对式神。完全和主人一样,不折不扣的笨蛋一个!

「我再问一次!白羽在哪里!」

泷清雅每次质问,只换来式神拚命拖着他跑的行动。

问题的层面很多,其一是泷清雅不懂式神的叫声涵义,其二千虫完全不懂人类语言,最大问题所在莫过于千虫只知白羽被绑走的地方有教会建筑,压根不明白地点名称,而建筑在千虫眼中千篇一律差不多。

可说千虫只凭着对方位的大概记忆,按照白羽交代的通知他人,要问白羽在哪儿、何人所害却是没可能回答!

沟通完全失败。

眼角瞥见似有印象的人影正徐徐通过不远处的树丛,再看看千虫,泷清雅当机立断决定问白羽的一干咒术学长们。

「我受够了!先去找时川浪游。」那些怪人肯定能解读白羽的笨式神。

「这幺说本来要给我的敕令还在白羽身上啰?」时川浪游狭长凤眼瞇起,对面的妖藻仍是捧着一叠泥封命令纸卷,不过数量略见减少。

「浪游,是急件,你要快点追回来。」妖嚼着口香糖吹出大泡泡,轻佻的态度换来藻一记手刀,不慎把口香糖给吞下去了,神色痛苦地抓着喉咙。

「唉,谁知现在要去哪找人,学园可是很大的。」耸耸肩,时川浪游一旋身,却只见成团空气。

「隐客?」一下子又不见人影,神鬼莫测的家伙。

周遭传来微小变化,妖敏感地扬眼,接着两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近。

惊人的存在感,这就是白羽常提到的学长们?

泷清雅拂去脸颊黏上的树叶碎片,同时默默在心中评估,他本以为是夸大之语。

「看来,情报自动送上门了。」

盯着泷清雅和千虫,时川浪游不期然想起白羽临去瞬间愤怒失望的表情。

小学弟也忒地冲动了,有必要那幺生气吗?

沉吟着揉碎指间枯叶,手上散发出秋天香味和植物涩汁。

说到底,时川浪游依然不觉得自己需要反省什幺。

※※※

「啪喳!」

木棍敲上皮肉的闷响令白羽逐渐昏沉的意识猛然绷紧,投给诺温德愤怒的瞪视。

「快说!神圣杯到底藏在哪里?还是杖刑太轻了,想来点别的口味?」

诺温德戴上审判长帽饰,歪斜着嘴角。

自恃为第一神学院的领导学生,神学院长左右手,旁人止步的审判庭也为他开启,优越感自然萌生,而一向骄傲的咒术学院代表匍伏跪倒身前,更带给他莫大满足。

若非事态紧急,诺温德反不愿白羽太快吐实,可会妨碍他的复仇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秃头鳖!」

白羽撑起膝盖勉力站起,好不容易从十字架束缚中取得平衡,咬牙驳斥道,瞬间棍头落在颊侧,力道之猛烈带着白羽往地面栽倒,吐出一口带血唾沫,颊上立刻高起一片,手脚更因多次格挡推倒青红处处。

诺温德握着从矮小院生手中夺来的刑杖,因刚才一挥喘着气。

竟敢批评他引以为豪的外表!

「诺温德大学长!这……」

原本负责执行杖刑的矮小院生,正想说这样打下去会打死人,却给诺温德大手一挥,挥断接下来的话语。

「呆子,现在几点?」

「报告大学长,离主教们预定到达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话被吓得吞了回去,被称做呆子的矮小院生马上回答诺温德的询问。

白羽听见新入的细小声音,张眼一看是当初去拿十字锁铐的不起眼院生。

多亏他在杖击过程中刻意放轻动作,木杖只是高高扬起,落在身上却痛而不伤居多,也避开了要害挑肌肉下杖,若以那死变态方才一杖的力道,只怕捱不过十杖,他已增添多处重伤害甚至颅内出血。

所以白羽现在还有说话的力气,还让诺温德在审问过程数度险些气晕过去。

「妈的!这小子还真能撑。」

诺温德口中喃喃自语,从刚开始的交错逼问到出刑杖的拷问已经过了很久,少年就是不鬆口。

诺温德猥琐又泛黄的鼠目瞥向负责行刑者。

「呆子,你到底有没有出力打?拿棍子的模样活像个娘儿们!」

或许白羽口风久攻不下,徒然招来许多对自己的辱骂,诺温德气血翻涌下迁怒旁人。

「有!有!大学长!」矮小院生头点得比铃鼓还勤,生怕倒楣的对象轮到自己。

儘管平时对外和师长端着有礼到近乎虚伪的态度,对于四周只有这些跟班院生时,诺温德习惯的咒骂便冒出头来,尤其他在心情不佳时,更会藉由使役这些新生重温他是第一神学院领导学生的高傲自尊。

对于这入院三年,却一无表现连名字都让人记不住的呆子,诺温德更是厌恶此人畏畏缩缩弱不经风的样子,没有强健的体格,每每在及格边缘度过修道士的磨练生活,没事还开小差!

「这就是将来要成为圣职人员的东西……」白羽忍痛平稳着语气,不让颤抖溢出道。「我要和老师说今日你们的所作所为。」

「何时咒术学院只会夹着尾巴向老师哭诉?」诺温德露出狞笑,又觉此刻不宜暴露个人恩怨,努力压下笑容,但是这来往间的表情变化和质问的口吻,已让白羽洞悉了诺温德个性和诸多动机。

和小人讲道理不啻对牛弹琴,他很清楚这点,但问题是,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运用?

被抓到这处无法感应召唤精灵元素的地方实在太不利了。

白羽不认为自己会死,只要捱过去这顿毒打,情势终究会转向对自己有利。

但也可能白羽高估对方的智商,其实根本只是遇到无法理喻的小人,太过被动只是傻傻地被打到死为止,猜测愚蠢之人失去理智的反应,其实更愚蠢的是自己?

方法有好几种,较为顾及自尊的那种免不了吃较多苦头,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是选择坚持自己的自尊,代价可能是一辈子的残疾甚至是损失生命,白羽难道要为他人的愚蠢负担这种风险?身体再怎幺疼痛,白羽还是必须张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对手真正的限度。

因为白羽还要在这座学园中待到毕业,他喜欢这里的资源与朋友,白羽希望自己能抬头挺胸心无罣碍地学习,所以他不能屈服,他深知诺温德这种人的性格,容易激动,愚蠢天真,但没有彻底行凶的胆量,而他会虐待自己,说穿了也是种投射心理。

哪怕是虚与委蛇也要看人,在不是面对彻底无力并有立即生命危险的敌人下,白羽才不想让对方占便宜,因为诺温德要的不是自己的命或者诚实答案,而是白羽的尊严,为了贬低咒术学院,需要有个代表来屈膝出丑。

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拷打大概就会结束,但是白羽就是不想给,反而想要加倍奉还。

「哦?循正当管道索讨自己遭到侵犯的权益有何不对?不找老师说,难道找校狗吗?比起一些只会仗着人多势众,用卑鄙手法暗算人的无耻之徒,我倒觉得自己已经很有君子风度了。」白羽盘坐起来,吸了口气,眸光一闪开始炮轰。

「当然不只如此,我还要按照校规对学园长申诉,向风纪会报案,就说,第一神学院的诺温德伙同友伴,非法绑架拘禁伤害艾杰利学生,并且假宗教之名行殴打伤害之实。」

见诺温德神色一缩,白羽知道他成功踩到要害,诺温德之所以不敢用其他重刑对付自己,无怪乎是戒慎他真被追究起来,神学院难以推託交代,否则依旧世界宗教刑罚众多不见血却碎肉断骨的手段,真要审判起来自己早已不成人形。

但是又为何还要绑人和私刑,只能说,校规归校规,训诫真的有用,开始就犯不着规定了,但白羽并非会被暴力与恐惧恐吓至沉默的人。

「管你大学院规矩,要谈就来谈!我白羽是西联市登录有案的善良公民,拿中央星城的合法居留证,没听过西联市『宪章』和杰弗炎斯『邦民法』或是艾杰利『校规』中有哪条规定,可以没有证据就入罪刑求,我不接受法定程序以外的逮捕,这明显侵犯人权!我可以验伤,告到法庭!星曆二○二一年,第一神学院竟然还保留这种古老的刑具场,并且不分青红造白诬告人,我想中央星城的媒体一定对这种新闻稿很感兴趣……」

少年挑眉露出威胁性浓厚的冷笑,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与诺温德继续牵扯下去了。

白羽对被挟持到审判庭的意外仍然保持冷静,从以前到现在,他的价值观很简单,人死了当然万事皆空,但是只要有一口气在,用什幺方法都可以,要公平地把别人欠他的东西要回来,而坏蛋之所以侮辱他抬校规老师举动,却更表示出害怕被这些权力来源追究的心态。

这才叫作胆小。

除非这些自称神学院正义人士的家伙有胆打死他,否则他一定追究到底。

而在他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顶多重伤而已。

盯着渗出血迹的制服衬衫,又是为了保护右手,反覆用其他地方去挡棍子导致瘀伤破裂的结果。

诺温德高高在上的叫嚣,白羽听进了几个字有待商榷,心底同时计画如何报案和养伤的流程倒是愈来愈完备。

「你、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怕了吗?」

「我管你这只大型类人猿怕不怕,毕竟某类人猿那令人悲伤的脑容量难以理解通用语言,就算说给蟑螂听都来得有绩效,我能追究的管道太多了,是你这种专吃河道排放物的东西无法想及的,低级不入流的白痴河童!噢!对了──你听不听得懂汉文?不懂我可以比手语。」

基于某种因素,白羽并无抬出报复手段一等毒辣的咒术学院,儘管那的确是白羽的靠山之一,但从诺温德脸面的充血程度,即可知白羽和其家姊从小抬槓练出的口才杀伤力多大。

诺温德一个控制不住,冲上前又是一阵乱打。

血液流下白羽嘴角,轻轻闭上眼却是噙着笑。

落入被拷问情况无非是最糟糕的境地了,无论他作不作声,对方都会因动机不同来屈打他,与其被当靶打好玩,不如还嘴刺激对手来得划算,还可以振作精神。

行动已经被束缚,若是连斗争心都失去了,可就烂泥任人踩,搓圆捏扁半点尊严都没了。

还是孩童时,老姊就每每教育他,世上有诸多靠金钱与暴力无法获得之物,梦想是其一,尊严是其一,一个人可以因为环境利益伪装出无耻的表现,但是没事别白白浪费对敌人屈膝,除非能趁机反击。

而面对白痴,无法耍什幺反败为胜的计策,自己果然涉世未深,不能及时找出有效反抗的方法。

「看你的行为,我却觉得巴比伦的杯子都比那神圣杯乾净。」

「你这恶徒,你在胡说什幺?」诺温德气得抖着嘴皮,仗头颤抖着指向白羽。

「喂!我说,就算我真的拿了神圣杯,值得你打死一个人吗?别想威胁我闭口,你还没有足够的分量。而且,你一辈子也休想披紫带当个神父!」   白羽冷笑着。

再怎幺不齿诺温德行为,白羽还是推断他在心态上是极为虔诚的宗教信仰者,只不过人常常能将信仰安稳地和其他奇怪行为放置一处,并且加以除罪化,为了信仰杀人都不算什幺,何况只是殴打他这幺个平凡无奇的学生。

「欺负没有还手能力的人,还真不愧是第一神学院啊!」

「你他妈的去死──」诺温德瞄準白羽脑门就要擂将过去,一个瘦小身影踏了几步挡在前面。

「学长,不要打了,再打会死人的!」矮小修士似乎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白羽语调认真的追究责任发言毕竟有了效果,一旦学园真的追究下来,他们这些旁观者不是被推出当主使,至少也是参入程度极高的共谋。

捱不过对以后追究责任的担忧罪恶感,和看诺温德发狠伤害白羽的不忍,种种质疑终于让矮小修士站了出来。

好奇怪,他们明明是神学院,明明是神的奴僕,要将真理传播人间,就算遇到恶人,也要用爱和耐心感化他们,就算咒术学院用大罪的路西法当精神象徵,老是为非作歹,也不能用这种非正规的审问来救赎他们。

好混乱……

诺温德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畏缩呆子头一次在他面前大声,而且还是为白羽说话,环顾其他学弟目光中也有怀疑,诺温德恼羞成怒下高举杖头。

矮小修士还来不及反应,力道颇强的杖击直接印上额头,让他跌飞到白羽身上。

矮小修士头晕目眩地倚着白羽,诺温德嘴里喃喃不知是咒骂抑或是正为自己辩解,迷濛间只看见白羽嘴唇抿了抿,耳中飘来一句低微的「快走」,白羽移动身形迎向诺温德,让矮小修士滑跌到石墙上,烛光投出的阴影不知怎地十分阴凉。

「这些人好像没有灵性,生来就是畜类,以备捉拿宰杀的,他们毁谤所不晓得的事,正在败坏人的时候,自己必遭遇败坏。行的不义,就得了不义的工价。(注1)」

「住口!你不配说彼得后书!」白羽挑衅嘲讽的语气成功拉走诺温德注意。

「人若说自己在光明中,却恨他的弟兄,他到如今还是在黑暗里。爱弟兄的,就是住在光明中,因他并没有绊跌的缘由。唯独恨弟兄的,是在黑暗里,且在黑暗里行,不知该往何处,因为黑暗叫他眼睛瞎了。(注2)」

「我叫你住口听到没有!你不配……你玷汙主……」

诺温德喘着粗气,一个咒术学院的家伙胆敢引用圣经来反驳他!突如其来的冲击让诺温德脑袋空白了片刻,随之而起的愤怒让杖击如雨点落上白羽。

白羽顽固地不断支起身说下去,愚蠢也好,同情氾滥也罢,他就是看不惯诺温德连同学院学生也打的行径,再一点时间,只要够让那冲动反驳的小呆子离开就好。

虽然就是那个人从背后偷袭自己,但白羽还是从他的蓝眼睛中看出许多情绪,慌乱害怕又带着怜悯的挣扎与痛苦,所以他不记恨对方,还有,那个小修士至少帮自己争取了不少时间。

他不是放弃,只是有点累了,有点不想再忍耐下去。

还有,证明自己不需要实验,也能为别人做些什幺。

或许,学长他们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所以他们也不会有什幺值得在意的交集,但只要眼前出现任何一个需要自己的人,白羽都无法袖手不管。

他只是想,若能成为朋友,只是这样期待着,白羽就会比原来还要快乐,但他真的配得到这种快乐吗?

「没有爱心的,仍住在死中。凡恨他弟兄的,就是杀人的。你们晓得凡杀人的,没有永生存在他里面……(注3)」

那双眼睛正催促着自己,矮小修士只得颤抖着小心离开,其他旁观的修士故意装作没看到他的举动。谁叫他惹恼了大学长,定是要吃苦头的,虽然不知道那咒术学院的笨蛋为何要袒护呆子,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乖乖闭口才是上上策。

离开石门瞬间,听见木杖的破风声接续,那陌生念诵声音转为低低痛吟,矮小修士双膝一软,半爬半走地越过阶阶石板。

啊!修士指尖从泛红眼眶移到颤抖的唇上,掩住歎息。

他从未见过如此哀伤的人。

※※※

注1:新约.彼得后书第三章.第12.13节。

注2:约翰一书.第二章.第9.10.11节   。

注3:约翰一书.第三章.第15节。

  • 名称:闪闪发光超清
  • 时间:2018-11-16 13:2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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