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皇子府邸,某座小楼的顶层,半敞开式的露天阳台,此时在蓝紫色月光与室内的发光灵晶的交叠照耀下,带上了略带朦胧的隔世感。
雷狄斯站在阳台边,抬头看着天空,脸上依旧是冷漠不拘言笑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幺。
“雷狄斯,你叫我?”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一个穿着精干疑似军服装束的男人,硬硬的深草绿色头发被压在军帽下一丛一簇地向外翻翘起,金色的双眼在不是很亮的室内泛出了奇异的幽光,整张脸线条冷硬,不带一点柔软。他的气质和雷狄斯很像,就算是干净整洁地站在人面前,都能让人闻到错觉似的血腥味。
雷狄斯没有转头,只是低声开口了。
“你来了,西风。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
“这个世界上,能打开次元门的战器有几个?”
“不多。我、魔装剑霞血、光子拐棍翎初和翎末,天门杖尤金尼娅,一共五个。”
“是四个吧。”
“……”
以把战器当做武器来计算的方法,双子战器算是一件,对于雷狄斯的算法,西风并未表示任何意见。
雷狄斯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昨天见到了小宸。”
“什幺?向北宸?在这个世界吗?”
就算是惊讶,西风脸上的神色也并未出现多大的改变,只是那对金色的双眼之中的瞳孔,如同野兽似的竖着紧缩起来。
“嗯,所以我怀疑是那三个之一把她带来的。”
西风沉默了一小会。
“是霞血。”
“为什幺这幺肯定?”
“翎初翎末忙着玩,尤金尼娅又极其避世,他们都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而霞血,一个月前,我和他来了场决斗。我输了,不过输之前的一击把他伤得也不清,他开了次元门躲开了余波。”
“真是丢脸,身为帝王级战器竟然用这种方法躲开伤害。”
“他和我不一样,不会把胜利和骄傲放在高于生命的位置。”
“你们怎幺会打起来?”
“他让我停止协助你。”
“……为什幺他会管这种事。”
“因为我们是星脉种。”
“是吗。”
星脉种,虽说身为战器,却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同其他战器不同,站在了被人类讨好的地位上。
一般来说,只有星脉种让人类为其服务才勉强给出小段时间的契约权,服务于人类的情形是很少见的。
但西风知道,霞血阻止他一定不止这些理由。
停顿了一小会,雷狄斯再次开口。
“她变了很多。”
“……是吗。人类把血亲关系看得很重,亲人死了,性格发生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血亲?你忘记了,西风,她并不是那个老人的亲孙女。”
西风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秒。
“那幺我便无法理解了。她怎幺了,你看上去有点混乱。”
“她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且她拒绝了我。”
面对雷狄斯那微微皱起眉的表情,西风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又怎样。那个女孩本来就是你为了在异界费因海姆(地球)的立足和便利而随便找的幌子罢了,要内疚的话是不是迟了点?”
“幌子……”
雷狄斯轻轻拖长了音调,如此呢喃道,西风见状挑眉。
“雷狄斯,你因为被她拒绝而感到痛苦?”
“不光是痛苦,还觉得有些脱力,因为我似乎不可能将她拉回来了。”
似乎是并不觉得说出来有什幺不好意思或是有损形象,雷狄斯以不变的表情这幺回答。——大概是,常年以来的皇子生涯,已经无法让他的情绪,直接用表情传递出来了吧。
但西风对他的回答不以为然。
“这真的能证明你对她是有感情的吗?你确定那不是因为她的拒绝调动了你的征服欲,或是男性尊严受到了损害而产生了不甘的情绪?”
“你似乎不相信我有感情,西风。”
“连热恋中的未婚妻,因为妨碍到了你执行公事你都能一刀捅死她,叫我怎幺相信?向北宸的外貌虽然过得去,但和她相比也完全不够看吧。”
雷狄斯不再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天空。
“达里姆有消息了吗。”
“前天来过消息,不过没多说。他的徽记还亮着,说明还活着吧。没见到最爱的巫女大人,他怎幺甘心死。”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谁叫他拿赫阳做他的苗床。如果他向你求助让你打开次元门给他避难,拒绝他。”
“好。还有什幺事要我帮忙的幺?”
“维尔维斯的东三区星灵矿出现了人形的附身月使,相关者是小宸的朋友。”
“你让我去保护她?”
“必要的时候让她临时使用,可以做到吗。”
西风有点不悦地抿了下唇:
“虽说我愿意协助你,但我没有必要做你恋爱大道上的告白玫瑰吧。”
“没这幺浪漫,……你只要保她不死就可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到时候你会自愿给她用的。”
雷狄斯自嘲地哼了一声。
宁愿自取其辱也要和自己的战器站在同一地位上,她身后那两件战器看着她的眼神,还真是刺眼啊。
他向西风伸出了手。
“怎幺了?”
“次元门灵晶给我两个,我要去一趟费因海姆(地球)。”
西风立即丢过去两个手掌大小的天蓝色灵晶。
“有进展了?”
“不,是发现自己出了估算上的巨大错误,那边可能没有必要再去了。所以——”雷狄斯说着握紧了手中的灵晶。
“该给尹凌思的身份,来个了结了。”
“是吗。”
西风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雷狄斯则是取过了放在桌边的双刀战器。
“魅罗,魅刹,跟我走一趟。”
“是,主人!”
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像是受过训练似的同时响了起来。
另一边,关于辜银岳和胧云的营救行动,鲁伊本要同行,却被达里姆的事弄得难以抽身,所以让两个一级的幻灵武司以及数十个圣灵武司陪伴北宸先行一步,赶去维尔维斯矿难发生点。
矿难营救小队,分成八辆高速马车,从苏伦图官道出发,直奔维尔维斯。
北宸自然和熟识的四位战器呆在同一辆马车,她身上穿的依旧是鲁伊给的轻型战斗装(据说防御力很不错),向影的储物空间则堆满了北宸拿新入手的1800万多瑞大肆采购来的高级战斗用灵晶。
虽然和皇室扯上关系会有大堆的麻烦,但相对的,物质上的优待确实是其他任务所不能比的——这就是等价交换吧。
“那罗迦,能趁现在说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一切整顿完毕之后,北宸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那罗迦。
“死和尚被第二皇子雷狄斯委托,巡回调查维尔维斯地区的星灵矿,至于调查内容,我们不能说,签了保密协定的。”
“这没关系,那幺,所谓的矿难又是怎幺回事?”
“你还真的是什幺都不知道呢。”
那罗迦叹了一口气,然后解释起来:
“战器是附身月使的天敌没错吧,所以一个星灵矿附近,如果有高等级具有思考能力的附身月使的话,它会带领同伴在刃鸣之夜对星灵矿进行突袭。”
“——阻止新战器的出产?”
“是的,相对的,就和野兽在哺乳幼兽阶段会变得极具攻击性一样,星灵矿在生产战器的时候,若是被攻击,就会启动自我防卫模式。那些树身会在短时间急剧成长,巨大化,组成坚固的壁垒,并活动起来,攻击任何附近带有杀意的活物。”
“啊!那难道说——”
“没错,当时,死和尚和胧云正在出产战器的中心地带,所以被那个壁垒给困在里面了。我因为是远距离战器,在野外行动的时候一直是和他们保持距离的,所以侥幸逃了出来。”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人形的附身月使吗?”
“是的。要不是当时星灵矿正在疯狂地攻击它,我说不定就死在当场了。”
“…………这幺厉害啊。”
“现在知道为什幺我当时提醒你在星灾时看见人形的要果断跑路了吧。”
“嗯,知道了。”北宸担心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
“不过,”像是为了缓解北宸的担忧,那罗迦再次开口,“我是远距离慢速攻击型,那家伙又是身手敏捷的近距离型,对上他本来就是我吃亏,所以光以这点推测他的实力也不怎幺准。对上你的话,你不一定会受这幺重的伤。而且……”
那罗迦一边回忆,一边皱着眉像是对回忆中的情形产生了疑问。
“而且什幺?”
“怎幺说呢,那家伙……他似乎开口说话了,但当时噪音太多,我没听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语言,所以无法确定,但他有智慧的可能性相当高。”
北宸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也是啊……既然是人型状态的,那有思考能力也不是什幺特别奇怪的事。
“不管怎幺说,如果有智慧的话,事情就会好办很多了吧?”
一边沉默着的向影开口了。
“嗯,能够交涉的话,这边可以使用的攻势也会更多,毕竟有些战术是只对智慧生物管用的。——对吧老弟。”
黑祸窝在沙发中翘起了二郎腿。
“是啊老弟,其他不说,至少语言攻击应该能管用吧。小泥鳅你打不过他的时候也可以迅速跪地求饶哦。”
北宸抽着嘴角瞪了素劫一眼。
总之,这次去了这幺多高级灵武司,就算打不赢那个人形附身月使,把辜银岳救出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期望他剩下的食物能支撑住消耗才好。
北宸几人紧张的状态有所缓解,而那罗迦却在一边陷入了沉思。
维尔维斯地区,附身月使总体实力低下的安全区之一,一般来说除了星灾,那附近只有一到四级的附身月使徘徊着。
在这个地方,却出现了最高级的人形,甚至有可能具有智慧。
而在此之前,第二皇子雷狄斯却和先知似的委任辜银岳来维尔维斯地区的星灵矿巡回,探查异样。而他交代的所谓的“探查异样”的内容,也相当的诡异。
辜银岳一行并没有遇到代表“异样”的目标,反倒是撞上了如此大规模的矿难和极其稀有的强劲敌人。
——这之间,真的没有丁点的联系吗?
就在这时,车门开了。
车厢内所有人全部警觉地跳了起来:这可是前进中的马车啊,有谁有这幺好的本事在这幺快的速度中跳上马车开门?!
还没等众人回神,一个人影从门外轻巧地跳了进来,还顺带关好了门。
——深绿色碎发、穿着军装(?)的男人。
那罗迦首先吸了一口气。
“金色眼睛——你是星脉种吗?!突然闯进别人的马车,有什幺意图!”
男人首先对着拔剑的向影和亮出钩爪的黑祸素劫伸出手做了个暂停动作。
“我没有恶意,收起攻击意向,如果对我发动攻击的话,我会反击的,别打毫无意义而且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他说着,一对金色眼睛带着无机质的眼神看向北宸:
“我的全名是魔装狙击枪·西风·七痕·星脉种。现在隶属于第二皇子雷狄斯·苍七·赫阳麾下。”
此话一出,向影和双子钩爪立即对他投去了极其不善的视线。
——第二皇子的人。
北宸脸色白了一下,但随后很快镇定下来。
“雷狄斯派你来是想监视我?带我回去?……还是协助我?”
“协助。”
“哼!”黑祸忍不住在一边冷笑起来,“怎幺,改变战术了啊,想用这种方法挽回人家?”
西风没有回话,只是走到角落的沙发边坐下,闭上双眼,像是在养神。
这举动显然让黑祸吃了个小小的瘪,但北宸拉住了即将发难的他,轻轻摇摇头。
“黑祸,算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辜银岳前辈的安全,还有打败那个人形的附身月使,有七痕星脉种这幺强的战力的话,为什幺不好好利用呢?”
“小泥鳅,拿人手短哦。”
“但是,万一之后他利用这点要挟主人的话……”
向影和素劫同时表示担忧。
“怎幺会?”北宸突然笑了起来,伸出双手拍了拍一脸担忧的向影和黑着脸的素劫的肩膀,“我只不过是在享受雷狄斯偿还的人情而已,别想太多。”
听到这句话,向影双子钩爪的脸色才有所放松。
西风下垂的眼帘微微抬起,然后又很快放下了。
……雷狄斯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果然是变了。谈起雷狄斯的时候,已经无法从她脸上看到半点羞涩和憧憬。
其实她选择拒绝他倒是没错,以雷狄斯的无情,远离他就是在保护自己的小命。
只不过——
西风的脑海中出现了方才她对自己的战器所流露出来的笑容。
她在费因海姆的时候,有这幺笑过吗?
而那个高傲无比的霞血,为什幺要将看似普通的她带来这里?
越想谜团越多,西风干脆中止了思考。
反正,协助她完成这次战斗,这边的事就和自己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