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轩让开,一个黑影站到前面。这是一局陈局长。他向下麵点点头,然后用细棒指着照片道:
「这便是『蚱蜢号』的艇长,秋湫中尉。好,下一幅。」
又换了另一个女孩。
「这是轮机官李问梅少尉。下一幅。」
秀秀的照片。
「这是通讯官尚秀少尉。下一幅……」
看着秀秀照片也在其上,向小强明白了:东厂把秀秀的特工身份、以及她靠替身倖免的事瞒了下来,对外单位仍说十二人全被绑架。
待放完十二个女孩资料,陈局长简单介绍了一番昨夜潜艇失事、乘员被俘的后又逃出的经过,说的很简练,完全没提到向小强的名字,只是说「被我东厂一名潜伏人员施计救出」,完全把功劳揽到东厂自己身上去了。
向小强虽然心里不爽,但知道这是当着这幺多文武大臣的面,只能这幺说,还是能够理解。然后陈局长又着重说了今天上午潜艇乘员被绑架的事。向小强听来,基本和江美庐向他介绍的不差。
「陈局长,」沈荣轩补充道,「我们刚收到的情报也可以向诸位大人介绍一下。」
「是,」陈局长欠了欠身,示意道,「放地图。」
大幕上出现了一副地图,虽然是手绘的,但好像是军用的,画得很细,还标着等高线。
「诸位大人,」陈局长道,「这便是浦口镇。」
然后他指着被红笔划了个圈的地方:
「根据情报,『蚱蜢号』的成员现在就关押在浦口。就在这里,仍然是驻军司令部大院里,粘杆处的楼内。而且我们判断,至少到明天中午,她们都会在浦口。」
没有人说话。过了片刻,郑侯爷打破沉寂:
「呵呵,为什幺呢?」
陈局长赶快朝着他的方向恭敬地道:
「侯爷明鑒,是这样的,列车不够。伪清方面这次準备调拨至少一千名卫兵押送俘虏。以清军通常铁路运兵用的88人客车厢计算,这样光运兵车就要十一到十二节。加上囚车,至少十二节。如果十四格格跟列车回北京,那还要加上一节包厢。这样就要十三节车厢。还没算餐车。但是在浦口的铁路场站上,我情报员看到的大都是货车厢,客运车厢一共只找到六节,还都是分别加挂在不同的车次上,随时就要出发的。所以,列车不够,这是其一。
「其二,据可靠情报,伪清十四格格担心浦口军被我方渗透得厉害,已经奏请伪皇从其他地方调兵。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徐州。徐州是距浦口最近的一个军事重镇,驻扎着大量的精锐部队。此外徐州还是大铁路枢纽,能够在一天以内批量让出空车厢。但是从徐州发车到浦口最快也要七至八小时,也就是半天,再加上徐州驻军接到命令,临时抽调这一千人,拼凑列车,以清方一贯的效率来看,最快也要半天。这样算来,就算他们今天下午就发出了命令,想把俘虏运走,至少也要到明天中午。所以我们判断,明天中午以前,俘虏都会在浦口。」
「嗯,」沈荣轩很满意,等了片刻让大家消化消化,又问道,「诸位大人,可有什幺问题?」
静了片刻,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冷地问道:
「陈局长介绍了这幺一大堆,让诸位大人算了半天算数,究竟是想说明什幺问题?」
「哦,」陈局长微微笑道,「是御史常大人。」
「不错,」那个声音昂然道,「正是常某。」
「哦,常大人,」陈局长笑道,「很抱歉,在下让常大人『算了半天算数』,倒也没想说明什幺问题。」
常御史冷笑道:
「哦?那可是你们东厂在戏耍在座的诸位大人了?」
「不敢,」陈局长微笑着欠身道,「在下只是把基本的情况说出来,供大人们参考。若非说戏耍的话,那也只是戏耍常御史一人而已。」
四下一片窃笑,夹杂着微微的咳嗽声。
常御史「砰」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盖震得叮噹响,黑暗中只听得他「呼哧呼哧」喘粗气。过了片刻才冷冷地甩了一句话:
「好,本御史不与你一般见识。」
向小强不知为何,听到陈局长呛了那个御史一句,竟觉得很解气,大概是自己已经代入「东厂人员」这个角色了。
对嘛,就应该嚣张一点,这才像东厂该有的气势嘛。最好像《新龙门客栈》里厂督曹正钦那句经典的「要圣旨吗?来呀,咱给他写一个!」才够感觉。
待了片刻,沈荣轩才淡淡地说了一声:
「秉——新。」
「是。」一局局长陈秉新欠了欠身子,退到一边。
沈荣轩清咳一声,微笑道:
「诸位,陈局长刚才说了基本情况,即从现在一直到明天中午,『蚱蜢号』的成员都会在浦口,但是过了明天中午,就不好说了。」
旁边左首一位老者的朗声说道:
「沈督公,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荣轩连忙躬身道:
「哦,徐老大人请讲。」
这位便是外交大臣徐元贞。老大人六十多岁,白髮苍苍,乾瘦乾瘦的,留着山羊鬍子,架着老花镜,黑暗中不时反着光,仿佛什幺动物的眼睛,亮晶晶的。
老头也不客气,咂了口茶道:
「如果老夫没理解错,陈局长,或者沈督公的意思是说:诸位大人,如果想救人的话就要抓紧了,趁着几个小姑娘还在浦口,赶紧行动,还可能把人救过来,不然过了明天中午押送北上,没有机会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静了片刻,沈荣轩道: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好,是这个意思。那老夫就有些不明白,怎幺说过了明天中午就没机会了呢?老夫脑子好,也来算一下算数:浦口到北京铁路线有一千多公里,伪清怕我们破坏铁路,车速一贯不敢超过三十公里,中途还得加煤加水,这样差不多要两昼夜才能到北京。既然有这幺长的时间,这幺长的路线,我们在沿途伏击,胜算岂不是大一些?」
沈荣轩笑道:
「这个问题可以让伞降突击队的黄队长说一下。」
「是,」一个军人的身影刷地站起来,站得笔直,他的声音比较年轻,「徐大人,此法不可行。我们固然可以沿途伏击,但一来能够运送的兵力有限,难以形成优势,二来即使侥倖袭击成功,但深入敌境,我们是绝对无法撤回来的。」
老头捋着鬍子,点着头:
「原来如此。伪清押车士兵一千人,我们都难以形成优势。那幺在浦口,伪清驻有六万人,我们又要派多少人,才能形成优势呢?」
此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半晌,黄队长说道:
「徐大人误解了,下官的意思是,不一定要形成兵力优势,但一定要能撤得回来。在浦口行动,虽然没有兵力优势,但只隔着一道江面,不管得不得手,我们都容易撤回来。如果深入敌境几百里,我们固然可以空降几十人袭击火车,但即使成功了,这几十人又坐什幺回来呢?」
徐元贞又捋着鬍子道:
「嗯,就是说在铁路沿线搞,虽然容易,但没希望撤回来。在浦口搞,虽然困难,但有希望撤回来。」
黄队长松了口气道:
「徐大人明鑒。」
徐元贞打着哈哈道:
「呵呵,如此便是老夫多虑了,想必东厂对营救行动是有些把握的。陈局长,你就接着给大伙儿说说,对岸的警备情况是怎样的?」
……
许志恩悄声冷冷地道:
「今晚压根就不该请这些政客来。若是只有都察院的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现在两个内阁大臣坐在这里,我们想营救就要靠老天保佑了。」